沈砚秋的尖叫凄厉而决绝,像是一柄淬着血与恨的利刃,狠狠刺破了这片古战场的死寂。
那手捧残卷的年轻男子,那个自光门中走出的“守门人”,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并未改变分毫。他甚至没有因为这声指控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一阵无意义的风声。
他抬起手,指尖白皙修长,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拂去衣袍上不存在的尘埃。
“谬误的认知,当被修正。”
他的声音清越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极裁决感。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如水银泻地般笼罩向沈砚秋。
那不是攻击,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定义”。
裴砚心中警兆狂鸣,却见身旁的沈砚秋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原本燃烧着悲愤与仇恨的眸子,光芒竟在迅速黯淡、扭曲!
在她的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开始颠倒。
脑海中,那“背叛者”的画面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涂改。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变得神圣而威严,成了拨乱反正的英雄;而祭坛上那具为了冲向暗门而不顾一切的干尸,则在记忆中变得面目狰狞,成了窃取力量、玷污圣地的真正叛徒!
“不……不是的……”沈砚秋的意识在剧烈挣扎,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信服于这被植入的“真实”。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的指控是多么的可笑与无知。
“砚秋!”裴砚厉喝一声,试图唤醒她。
他毫不犹豫地催动了《聊斋夜话》的力量,言灵之力蓄势待发,一个关于“坚守本心”的故事雏形在心中瞬间构筑,便要化作言语,为沈砚秋筑起一道精神防线。
然而,他的言灵之力刚刚离体,一靠近那守门人周身三尺范围,便如同初雪遇骄阳,瞬间消融于无形,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裴砚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这是……法则领域!在此人的领域之内,他的言语便是唯一的规则,任何外来的言灵之力,都会被其轻易同化、消解!就像一滴水,如何能改变整片沙漠?
眼看沈砚秋的神智即将被彻底覆盖,那双美丽的眼眸即将彻底沦为一潭死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在她记忆被彻底改写的最后一个瞬间,那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不屈的烙印,仿佛受到了极致的羞辱与挑衅,被悍然激发!
一股灼热的刺痛从她灵魂深处炸开!
“啊——!”
沈砚秋痛苦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青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暴起。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嘶哑却又无比清晰的呐喊。
那不是诅咒,亦非攻击,而是一种最本源的宣告!
“不!我看见的……才是‘真实’!!!”
话音出口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波动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没有丝毫杀伤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还原”之力!
嗡——!
笼罩在她身上的那股“修正”之力,在这声“真实之语”下,宛如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剧烈震荡,随即如镜花水月般轰然破碎!
沈砚秋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清明与更加刻骨的恨意!
但这还没完!
“真实之语”的波动继续扩散,扫过这片扭曲的古战场。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些插在地上早已锈迹斑斑的残破兵刃,竟短暂地浮现出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虚影,那是它们在千百年前完好无损、锋芒毕露的模样!不远处,那个陷入癫狂、与咒家长老厮杀的符家长老,眼中那浑浊的疯狂竟也闪过了一丝清醒的、极致的痛苦!
这“万物归真”的瞬间虽然短暂,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片天地,仿佛都在为沈砚秋的言语作证!
“嗯?”
那万古不化的守门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他那漠然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点,牢牢锁定在沈砚秋身上。
“言灵世家最原始的‘真言’血脉?有趣的变量。”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藏品。但下一刻,他眼底的冰川再次凝固,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庄严、更加冰冷。
“法则之下,变量当被抹除。”
言出,法随!
他面前的虚空中,无数纯粹的秩序符文凭空浮现,它们以一种玄奥而精密的轨迹迅速组合、凝聚,转瞬间便化作一柄闪烁着晶莹光泽、令人心悸的能量光矛!
光矛之上,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有绝对的、冰冷的秩序!它锁定了沈砚秋,仿佛代表着整个世界的规则,要将她这个“不和谐”的音符彻底净化!
这一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面对这蕴含着法则之力的必杀一击,沈砚-秋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没有反击,没有防御,甚至没有闪躲。
或许是血脉本能的驱使,她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对着那柄疾射而来的秩序光矛,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纯粹善意的声音,轻声说道:
“愿你……失去方向。”
这是一句祝福。
一句在生死关头,对索命之物献上的祝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柄由纯粹秩序构成的光矛,在飞至半空时,矛身猛地一颤,其上稳定流转的符文瞬间变得紊乱不堪,仿佛一个精密的程序突然遭遇了无法理解的悖论,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不合常理的诡异步伐,竟硬生生调转了方向,擦着裴砚等人的衣角,以更快的速度射向了另一侧的战场!
此刻,那咒家长老正被符家长老压着打,险象环生。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光矛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射来,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面前的符家长老!
“不!”
符家长老那刚刚闪过一丝清明的眼眸,再次被惊恐与疯狂所占据。他想躲,但那光矛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噗嗤!
一声轻响,秩序光矛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符家长老的身体。
没有鲜血飞溅,没有惨叫连连。符家长老的身体在被洞穿的瞬间,便被那股纯粹的秩序之力从内到外地“净化”,整个人化作了漫天飞舞的光点。
一击,秒杀!
全场皆寂。
裴砚的脑中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福至心灵!
他瞬间明白了!
守门人的力量是绝对的“秩序”,是规则,是1+1必须等于2的逻辑闭环。而沈砚秋刚刚那句祝福,是纯粹的“善意”,是一种无法被逻辑量化的“变量”!
当绝对的秩序,遭遇了无法被理解、无法被同化的纯粹善意变量时,秩序本身就会出现bUG!
攻击,自然会失效,甚至会因为逻辑紊乱而偏转!
找到了!找到克制他的方法了!
“顾清晏,给他下毒!九璃,用神裔之力干扰他的能量稳定!砚秋,继续‘祝福’他,别停!”
裴砚当机立断,语速极快地下达了指令。
苏九璃早已蓄势待发,闻言立刻娇喝一声,身上神裔血脉之力勃发,一道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直奔守门人而去,试图干扰他与周围法则的联系。而队伍中一直不起眼的顾清晏,指尖一弹,一缕无色无味的奇毒已然悄无声息地弥漫开去。
守门人眉头微皱,苏九璃和顾清晏的攻击虽然无法伤到他,却成功地让他维持“法则领域”的稳定出现了一丝凝滞。
而沈砚秋,在裴砚的提醒下,也再次鼓起勇气,对着守门人,献上了她最诚挚的“祝福”。
“愿你……脚下无路。”
“愿你……言语不清。”
守门人抬脚欲动,脚下的大地却仿佛活了过来,变得崎岖不平,让他险些一个踉跄。他张口欲言,吐出的音节却变得破碎而混乱,无法再形成有效的法则言灵!
就在此时,那具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干尸,也终于咆哮着冲到了近前!它早已失去了理智,此刻只认那道门,以及从门里出来的守门人!
干瘪的利爪,带着滔天的怨念,不分敌我地抓向守门人的面门!
内有裴砚团队的诡异反制,外有第一代守护者的疯狂攻击。
守门人那张俊美的脸上,终于不再是亘古不变的漠然。他淡漠地扫了裴砚等人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形态都记录下来。
下一刻,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缓缓向后退去,重新融入那片氤氲的白光之中。
“轰!”
干尸的利爪抓了个空,重重地砸在了即将关闭的暗门之上,整个古战场都为之一震。
光门,彻底关闭。
呼……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危机暂时解除的瞬间,异变再生!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之前符家长老被“净化”的地方。
那些漫天飞舞的光点,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消散在空气里,而是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吸引,纷纷扬扬地……融入了脚下这片漆黑的、浸透了鲜血与怨念的古战场大地!
大地,仿佛……吃掉了一位强大的言灵师。
紧接着,裴砚的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警告:‘规则扭曲力场’能量小幅上涨。】
【此地……正在‘消化’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