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大而冰冷的神谕,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在裴砚的神魂之上。
“然,若‘新奇’亦会重复,‘独特’终将穷尽,汝之话本,凭何‘永恒’?”
这个问题,不再是考验,而是诛心!
它直接否定了一个创作者最根本的追求,将“创造”的终点,指向了“枯竭”的虚无。
远方,虚叙之君那若有若无的意志,泛起一丝得意的涟漪,似乎在嘲笑这不自量力的蝼蚁,终于触碰到了他永远无法逾越的悖论。宿命主宰与终末主宰的意念也重新凝聚,祂们是规则的化身,是终结的体现,在祂们看来,万事万物皆有尽头,故事,又岂能例外?
裴砚的神舟,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环绕的法则之光都黯淡了下去。
然而,立于舟头的裴砚,身躯虽微微一震,心神却在刹那间沉入了更深的静定。
也就在这一瞬,他体内那枚沉寂已久的悲苦晶核,忽然轻轻震颤起来。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自晶核深处涌出,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与神魂深处。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沉淀了万千悲欢离合、目睹了无数世界生灭后,所凝结出的极致“韧性”。它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孤松,历经风霜,饱受雷击,却依旧向着天空伸展枝丫。
在这股力量的浸润下,一种对“希望”的、近乎偏执的渴望,在他的心底疯狂滋生!
裴砚的眼眸中,所有迷惘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炽热。
他笑了。
那笑声不大,却穿透了层层威压,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宇宙中。
“冕下所言‘永恒’,若指亘古不变,形式永存,”裴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有之前的激昂,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和,“那晚辈承认,世间本无此物。宇宙尚有成住坏空,星辰终将化为尘埃,晚辈一介凡人,又岂敢妄言我的故事能够例外?”
他坦然地承认了问题的锋芒,不闪不避。
这让那几位看戏的主宰都有些意外。
就在祂们以为裴砚要就此认输时,裴砚的话锋陡然一转,那平和的声音中,注入了一股足以撼动星辰的力量!
“然,我辈说书人所求之‘永恒’,从来不是形式之不灭,而在精神之不朽!”
“我之话本,献于‘故事本源’,并非是为了提供永不重复之新奇,因为那非我所能,甚至非宇宙之能!”裴砚的目光灼灼,直视着那无形的意志,“我所能者,乃是以我之笔,述我之情,承我之道!记录下我辈所处之时代,那些最真实、最鲜活的——感动、抗争、与希望!”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仿佛有无数光影浮现。
“何为感动?”
“是我在《凡人列传》中,所书写的那位名为‘石大叔’的樵夫,在妖兽围城的末日,他没有选择逃亡,而是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块烙饼,塞给了一个素不相识、啼哭不止的孩童,而后转身,举起斧头,冲向了比山还高的妖兽!他的故事或许渺小,但那份凡人的慈悲,便是足以跨越纪元的感动!”
“何为抗争?”
“是我构想中,那一方即将被‘终末’吞噬的科技文明,他们倾尽全族之力,耗时万年,建造了一艘名为‘逐光者’的方舟。他们深知自己无法登上这艘船,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文明的火种,能在亿万年后,抵达一个新的家园!他们对抗的不是敌人,而是注定的‘终末’!这份面向绝望的抗争,本身就是一首不朽的史诗!”
“何为希望?”
“是我在《蜀山》中所言,那名剑修在身死道消之前,以最后一口真元,将毕生剑意化作一颗种子,埋入山川大地!他留下的遗言并非复仇,而是——‘若后世有缘者得此剑意,愿你,能斩出一片……比我所见,更温柔的江湖!’这,就是薪火相传的希望!”
裴砚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每一个例子都饱含着滚烫的人文情怀!
“我的故事,或许有一天会被遗忘,我的话本,或许有一天会化为飞灰!但只要这些故事所承载的感动、抗凶与希望,能如薪火,在一代代的听书人、说书人心中传承下去,引发哪怕一丝一毫的共鸣,启迪一位又一位的后来者……”
他猛然挺直胸膛,对着那无尽的本源意志,发出了自己作为“说书人”的最终宣言!
“那么,即便我的话本湮灭,其‘魂’——已然永恒!”
“我言,即为故事魂!”
轰——!!!
随着这最后一句宣言吼出,裴砚身前那本朴实无华的《永恒话本》,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却又无比温暖的璀璨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也不具备任何毁灭性的力量。它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缕阳光,像是暗夜中点燃的篝火,充满了人性的温度与不屈的意志。
光芒所及之处,那股来自虚叙之君的、阴冷而扭曲的干扰意志,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它在极致“正面”的叙事力量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就像冰雪遇到了煌煌大日,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融、净化!
而那高悬于上的“故事本源”的浩瀚意志,在接触到这股光芒的刹那,猛地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波动!
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审视与威严的拷问,那波动之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清晰可辨的情绪——是“认同”,是“触动”,甚至……是“欣赏”!
它仿佛在裴砚的答案中,看到了自己存在的另一种意义。
远方,宿命主宰与终末主宰彻底沉默了。
祂们无法理解。
在祂们看来,永恒即是规则,即是定数。而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却用“传承”与“精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定义了“永恒”。这种理念,完全超出了祂们的认知,给祂们那亘古不变的心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在裴砚的脑海中轰然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回答“故事本源”三问!您的“道”已初步确立!】
【奖励结算中……】
【获得特殊称号:“本源认可者”!】
【获得核心印记:“本源印记(初级)”!效果:您的所有话本故事,将更容易被宇宙法则接纳、具现与传播!您对“虚无”、“扭曲”、“遗忘”类叙事力量,拥有基础抗性!】
紧接着,那高高在上的“故事本源”意志,终于降下了它的馈赠。
一缕无比凝练、纯粹,仿佛由亿万故事的精华凝聚而成的七彩光流,从虚无中垂落而下,宛如一道神圣的瀑布,精准无比地融入到裴砚身前的《永恒话本》之中。
嗡!
《永恒话本》的书页无风自动,疯狂翻阅,其材质结构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更加厚重、古朴,仿佛能承载一个宇宙的悲欢。其潜力,更是得到了难以估量的提升!
裴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与话本的蜕变,心中豪情万丈。
他做到了!他以自己的道,赢得了这方宇宙最古老意志的认可!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份喜悦,一道略显焦急的意念,跨越无尽空间,直接连接上了他的神舟。
是万象书馆的记录官!
“裴砚!恭喜你!但切莫大意!‘故事本源’的认可并非终点,而是起点!”
记录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认可,也意味着赋予资格!它将在宇宙中为你划分出一片专属的‘故事疆域’!但这也意味着,你将从一个旁观的说书人,正式成为棋盘上的执棋者,直面其他‘叙事主宰’的竞争、挑战,甚至是……猎杀!”
话音刚落,那刚刚显露“欣赏”之意的“故事本源”意志,再次有了动作。
在裴砚的面前,一副浩瀚无垠的宇宙星图缓缓展开。星图之上,无数光点代表着不同的叙事文明与主宰疆域,其中大部分都光华璀璨,秩序井然。
忽然,星图的某个边缘地带,一片广袤无垠、却混沌未开的区域被猛然点亮!
那片区域,仿佛是宇宙的留白,充满了无限的未知与可能性。
紧接着,一行由本源之力构成的神文,烙印在那片被点亮的区域之上:
“此为‘九界叙事区(待开辟)’,汝需在此,建立属于你的、稳固的话本秩序,方可真正立足于诸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