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晏那声绝望的嘶吼,如同一柄冰冷的尖刀,刺入在场每一位巨擘的心脏。
现实稳定符文被侵蚀!
世界正在从“设定”层面被抹除!
这几个字眼所代表的恐怖,远超任何神通法术的毁灭。那是从根源上的彻底否定,是将一切存在,连同记忆与历史,都化为“从未发生过”的虚无。
一瞬间,就连最沉稳的仙门老祖,眼中都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恐慌。他们可以对抗强敌,可以战至神魂俱灭,但如何去对抗这种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概念抹除”?
“我拒绝。”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即将蔓延的刹那,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愕然回头,看向声音的源头——裴砚。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走到了沈砚秋身前,轻轻将虚弱的她扶住,目光却穿过众人,望向了那无尽的虚空。
“守墓人可以提供庇护,但那是以舍弃我们的‘故事’为代价。”裴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个失去了过去,失去了荣耀,失去了根的文明,即便苟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他环视一周,看着顾清晏、楚昭、沈砚秋,看着那些或惊或疑的九界强者,脸上没有悲壮,没有激昂,只有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自信。
“我们不需要别人的神话来拯救。”
“因为我们自己的史诗,远比想象中更加辉煌。”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监星台之巅。
那里,一座引动了九天星辰之力的九霄法坛,早已准备就绪。法坛嗡然运转,与遍布九界的无数阵法节点相连,一道无形的音律桥梁,瞬间贯穿了百域千山。
吉时已到。
裴砚身着一袭最朴素的道袍,长发随风而动,手中那本平平无奇的《永恒话本》,在星光的映照下,仿佛承载了三千世界的重量。
法坛之下,人山人海。法坛之外,亿万生灵通过各种水镜、天眼通,将目光聚焦于此。有期待,有怀疑,有好奇,有不屑。
面对这一切,裴砚神色淡然,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引动了整个九界的气运。随即,他朗声开口,声音通过法坛,化作天地间唯一的道喝,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湖:
“今日,裴砚不才,愿为九界众生,重述一段被遗忘的史诗——”
“《九界原初:守护者誓约》!”
话音如惊雷,震彻寰宇!
他没有理会下方的哗然,自顾自地翻开了《永恒话本》的第一页。
“混沌未开,鸿蒙未判,九界并非九界,而是一块完整的‘原初大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不是在讲述,而是在唤醒。
随着他的讲述,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所有生灵的脑海中展开。他们“看”到了神族的先祖自光与火中走出,用神力塑造山川;“看”到了仙族的先驱在雷霆与风暴中悟道,追寻天地至理;“看”到了魔族的始祖不屈于天地的束缚,以战意吼出第一声咆哮;“看”到了妖族的祖辈聆听万物心跳,与自然共生;“看”到了人族的先民在荒野中点燃第一缕薪火,用渺小的身躯开辟生存的土壤……
这故事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裴砚竟巧妙地将各大种族引以为傲的创世神话、起源传说,完美地编织在了一起!
神族听到了荣耀,魔族听到了抗争,仙族听到了求索,妖族听到了和谐,人族听到了传承……没有谁是配角,每一个种族,都是这“原初大陆”上不可或缺的缔造者。一股强烈的自豪感与认同感,不受控制地从每个生灵心底涌起。
原来,我们曾是邻居!我们曾共同开拓这片伟大的土地!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黄金时代的辉煌中时,裴砚的语调陡然一转,变得沉重而悲怆。
“然而,安宁的时光总是短暂。大陆的繁荣,引来了宇宙深空的觊觎者。一种……名为‘虚无吞噬者’的恐怖存在,降临了。”
画面猛然变得血腥而惨烈!
天穹被撕开一道道漆黑的裂口,数不尽的、无法名状的怪物如潮水般涌入,它们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的恶意与吞噬的欲望。它们所过之处,山河失色,法则崩解,生灵被吸干了情感与灵魂,化作一具具空洞的躯壳。
那是九界从未有过的共同噩梦!
神族的圣光在虚无中湮灭,仙人的道法被扭曲污染,魔君的战躯被啃食殆尽,妖皇的领域被彻底同化,人族的城邦在绝望的哀嚎中化为飞灰!
天穹泣血,万灵悲歌!
裴砚没有回避任何血腥的细节,他讲述着一位神族老者燃烧神格,化作最后一道光墙,护住了身后数万异族的孩童;讲述着一位魔族战神明知必死,却笑着冲入敌阵,以自爆为同袍炸开一条生路;讲述着一位人族学者,手无寸铁,却以自己的神魂为灯,在最后一刻记录下了敌人的弱点,传给后方……
一个个没有名字的英雄,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牺牲。共同的苦难,化作最深刻的情感烙印,狠狠地刻进了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原来……我们先祖的血,曾流淌在同一片战场!
悲伤、愤怒、不甘的情绪在九界之中酝酿、发酵,几乎要冲破天际。
就在这股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刻,裴砚的声音再次变得高亢、激昂!
“绝境之中,方显英雄本色!在生死存亡之际,各大种族的先贤们,摒弃了所有的隔阂与偏见,汇聚于大陆的中心——‘原初圣山’!”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裴砚脚下的监星台!
“他们歃血为盟,以神魂起誓,立下了那足以万古流传的——守护者誓约!”
裴砚的声音,此刻已经完全与他体内的“本源印记”相合,每一个字都带着法则的律动,他几乎是吼出了那段誓言:
“九界同源,血脉相连!”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守护家园,共抗外敌!”
“此誓不渝,万古流传!!!”
轰——!!!
当最后八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九界,亿万万生灵,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种族为何,神魂深处仿佛有一道尘封了亿万年的枷锁,被轰然打开!
那宏大的史诗,那悲壮的牺牲,那团结抗争的誓言,彻底点燃了他们血脉中的火焰!
“守护!守护我们的家园!”
“抗争!为了先祖的荣耀!”
“希望!永不熄灭!”
无数生灵热血沸腾,对着天空,发自肺腑地嘶吼着。
一股股纯粹到极致的、饱含着“希望”、“勇气”、“团结”、“守护”等正面情绪的信仰之力,从九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生灵的身上升腾而起!
那是一片光的海洋!
亿万光点,初时如萤火,转瞬汇成江河,最终化作贯穿天地的璀璨洪流,如亿万乳燕投林,疯狂地涌向九霄法坛之上,涌入那本《永恒话本》之中!
嗡——!!!
《永恒话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亿万丈神光,光芒之盛,竟让天上的星辰都为之黯淡!书页无风自动,一行行由纯粹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金色神文,自动浮现其上,正是那段“守护者誓约”!
所有神文冲天而起,在九界苍穹的最高处,迅速凝聚成一枚巨大无朋的“誓约徽记”!
那徽记由九种不同的图腾交织而成,代表着九界的九大源流,它们彼此交融,形成一个完美而坚固的整体,散发出净化一切邪祟、守护一切美好的神圣光辉!
光芒普照!
那股原本弥漫在九界各处,侵蚀人心的“故事污染”黑雾,在“誓约徽记”的光芒照耀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尖啸,节节败退,迅速消融!
无数被扭曲心智、陷入绝望的生灵,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天空的温暖光辉,看到了那枚神圣的徽记,瞬间泪流满面,对着天空虔诚地跪拜下去。
成功了!
所有人都为这奇迹般的一幕而震撼,而狂喜!
然而,就在“誓约徽记”光芒大盛,将整个九界都笼罩在内的那一刹那,裴砚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体内的那枚“悲苦晶核”,竟在此刻与天穹上的“誓约徽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一道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来自世界根源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流,悍然冲入裴砚的脑海!
那是一段模糊的画面。
地点,正是“原初圣山”。
一位身形被迷雾笼罩的“引路人”,正站在山巅,用着与他今日几乎如出一辙的方式,以一个“故事”,启迪着台下神、魔、仙、妖、人……各大种族最初的先祖!
而那位引路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竟与裴砚体内“悲苦晶核”的本源气息,有着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