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净世光涤荡天穹,笼罩伊洛平原数日的污浊煞气如同被烈阳蒸腾的晨雾,彻底消散无踪。温暖的、真实的阳光泼洒而下,照亮了这片已然化作修罗血狱的人间炼狱。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阳光刺破血色阴霾的刹那,十万金军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眼中狂热的血色褪去,露出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恐惧。他们怔怔地看着手中沾满粘稠血浆的刀戟,看着脚下层层叠叠、分不清敌我的残缺尸骸,看着前方如地狱凶神般浴血冲杀的寂灭三才阵和铁甲刺猬阵,更看着高坡上那道如同魔神降世、一拳碾碎千骑的混沌骨甲身影!
“煞…煞气没了!” “铁鹞子…全没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不知哪个角落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轰——!!!
积蓄到顶点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支撑!
“逃啊——!” “快跑!挡不住了!” “大帅救命——!”
崩溃!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前一刻还勉强维持阵线的金兵,此刻彻底失去了理智与抵抗意志!丢下沉重碍事的盾牌,扔掉染血的兵器,如同炸窝的蝼蚁,哭嚎着、推搡着、践踏着,不顾一切地向后、向远离隘口的方向亡命奔逃!督战队的砍杀呵斥被淹没在恐惧的狂潮中,甚至督战队本身也被溃兵裹挟着、冲倒、踩踏!整个金军庞大森严的阵型,在阳光普照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沙堡,轰然崩塌!钢铁的壁垒化作了自相践踏的死亡旋涡!
“杀——!!!”
顾砚之的怒吼如同点燃反攻的号角!憋屈已久的铁甲刺猬阵瞬间化身复仇的钢铁洪流!塔盾轰然前撞,撞翻混乱的溃兵!密集的枪林无情地向前攒刺,将挡路的敌人串成血葫芦!后排的弩手终于获得了毫无阻碍的射界,冰冷的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精准地收割着那些转身奔逃的身影!
“痛快!给老子碾碎他们!!!”蚩离早已杀成了血人,狂暴的寂灭拳风如同绞肉机的核心,在溃兵最密集的区域疯狂肆虐!每一次拳影挥出,都带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和骨肉爆裂的闷响!残余的寂灭三才阵如同三柄烧红的剃刀,狠狠切入崩溃的敌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断肢残骸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铁浮屠残骸的火焰还在燃烧,此刻又被溃兵绝望的血液浇灌,升腾起更加浓烈刺鼻的焦糊与血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场复仇的盛宴!金兵的哀嚎与奔逃,成了义军最好的冲锋号角!岩虎率领的山民与义军如同挣脱锁链的猛虎,扑入溃军侧翼,疯狂砍杀!整个平原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血肉磨盘,生命以每秒数十上百的速度被无情地收割、碾碎!曾经不可一世的十万金兵,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绝望中走向最终的湮灭!
血狼台上。 完颜宗翰孤零零地矗立在巨纛之下,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礁石。他魁伟的身躯在巨大的恐惧与愤怒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鹰目,此刻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失控的血肉地狱,充血的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精心构筑的战争机器,他赖以征服天下的十万精锐,他完颜宗翰一生功业的基石…就在他眼前,在阳光普照下,被他的亲生女儿焚毁煞气,被那个苗疆小子一拳粉碎凿穿铁骑,然后…如同垃圾般被肆意屠戮、践踏!
“逆…逆女!黎!童!!” 喉咙深处挤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淬毒的恨意与刻骨的绝望!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高空中那道如同太阳女神般的身影,也锁定了高坡上如同魔神般俯瞰战场的黎童!
耻辱!绝望!无法言喻的愤怒与不甘,如同毒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完颜宗翰,金国战神,怎能如同丧家之犬般败走?!即便是死,也要拉着这两个毁他一切的仇敌一同坠入地狱!
“血狼卫——!!” 如同受伤孤狼对月发出的最后悲啸,完颜宗翰的声音穿透了下方溃军的哀嚎,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吼——!!!
一声低沉、整齐、充满了死寂杀意的咆哮,如同从九幽深渊中传来!原本守护在血狼台下方,如同磐石般沉默的数千名血狼卫,瞬间动了!
他们没有像普通士兵一样溃逃,反而如同被唤醒的真正狼群,眼中爆发出视死如归的惨绿凶光!动作迅捷如电,无声无息!数千道身披玄黑轻甲、手持奇形锯齿弯刀(狼吻刃)的身影,如同翻滚的黑色潮水,逆着溃逃的大军洪流,以一种诡异而高效的阵型,悍不畏死地向着战场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两个目标疯狂突进!
一支如同黑色的毒箭,直插蚩离所在的寂灭三才阵核心!另一支则如同择人而噬的阴影,目标赫然是黎童所在的高坡!
“保护大酋长!” “拦住他们!”
顾砚之和岩虎的吼声同时响起!数支宋军弩箭队立刻调转方向,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扑向蚩离的血狼卫!
然而,这些血狼卫展现出了远超凡俗的战斗素养!面对箭雨,他们如同鬼魅般伏低身体,狼吻刃在身前急速舞动,形成一片模糊的刀幕!叮叮当当!绝大部分箭矢被格挡磕飞!少数射入阵中的箭矢,竟被血狼卫以身体硬生生承受下来,只为给同伴争取一丝突进的空间!他们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啃噬骨头的低吼,眼中只有目标,没有生死!
噗!噗!噗! 沉重的塔盾被数名血狼卫以血肉之躯悍然撞击、挤开缝隙!沾染着污血的狼吻刃如同毒蛇般从盾牌缝隙中钻入,狠狠捅进后方宋军士兵的咽喉、心窝!惨叫声瞬间在铁甲刺猬阵中响起!血狼卫如同附骨之蛆,一旦缠上,便是不死不休!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作战,一人格挡,一人突刺,一人袭杀,配合默契如同鬼魅!普通的宋军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防线瞬间被撕开数道血口!
“蚩离!小心!”顾砚之目眦尽裂,挥剑斩断一名扑来的血狼卫手臂,却被另一名血狼卫的狼吻刃在肩甲上留下一道深痕!
蚩离正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息!他刚刚一拳轰爆一辆铁浮屠的残骸,寂灭巫纹的光芒略微黯淡。数名血狼卫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从混乱的溃兵和同伴尸体中悍然扑出!狼吻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他的咽喉、后心与膝弯!角度刁钻狠辣,配合无间!
“吼——!”蚩离怒吼,双臂交叉护住要害,周身寂灭之力爆发!
嗤!嗤!嗤! 数道血光迸现!狼吻刃撕裂了他覆盖着骨刺的臂甲和前胸皮甲,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刺激下,蚩离眼中凶光爆射,反手一拳将一名血狼卫上半身轰碎!但另外两柄狼吻刃已如附骨之蛆般再次袭来!这些血狼卫如同没有痛觉的死士,悍不畏死,只为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另一路扑向黎童的血狼卫速度更快!他们无视了沿途所有溃兵和零星抵抗,如同黑色的闪电,在混乱的战场上划出笔直的死亡轨迹,目标直指高坡!岩虎率领的山民试图拦截,却被这些如同鬼魅般的血狼卫轻易格挡、闪避,甚至以伤换命,眨眼间就有十余名山民倒在血泊中!
“保护黎少侠!”岩虎怒吼着掷出巨斧,将一名冲在最前的血狼卫钉死在地,但更多的血狼卫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般攀上了高坡!
数十柄淬毒的狼吻刃,带着死士最后的疯狂与怨毒,撕裂空气,交织成一片致命的刀网,朝着孤身立于坡顶的黎童当头罩下!刀锋未至,那混合着血腥与蛇腥的阴冷杀气已刺骨冰寒!
高坡上,黎童覆盖着混沌骨甲的身躯纹丝未动。金色的竖瞳冰冷地扫过下方崩溃的战场,扫过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血狼卫死士,最终,落在了血狼台上那道如同孤狼般绝望咆哮的身影。
面对近在咫尺的夺命刀网,他甚至没有抬手格挡。
骨甲深处,沧溟古玉核心贪婪地汲取着战场上无边无际的血气与死亡怨念。熔岩血纹流淌的速度骤然提升至极限,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吞噬铁鹞子更加狂暴、更加浩瀚的归墟之力,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体内蓄势到了顶点!
“聒噪。”
冰冷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宣判。
黎童覆盖骨甲的左脚,对着脚下浸透鲜血的泥土,轻轻一踏。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恐怖涟漪,以他踏下的那一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
噗!噗!噗!噗!
那些扑至高坡近前、刀锋距离黎童骨甲仅有三尺之遥的血狼卫精锐,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亿万细密尖针的墙壁!他们的身体在空间涟漪中瞬间僵直、凝固!紧接着,如同被强酸泼中的蜡像,从头到脚,皮肤、肌肉、骨骼、内脏、乃至手中的狼吻刃,都在无声无息中迅速溶解、崩解、湮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数十名悍不畏死、实力强横的血狼卫死士,在黎童轻轻一踏之下,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失!归于虚无!
归墟——震!
以自身为引,引动空间法则层面的毁灭震荡!无视防御,湮灭有形!
这一踏的余波并未停止!无形的空间涟漪继续向下蔓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发的冲击波!
轰——!!!
下方正在围攻蚩离和冲击顾砚之阵地的血狼卫,动作骤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距离较近的数十名血狼卫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身体诡异地扭曲、折叠、破碎,瞬间化为模糊的血肉混合物!稍远一些的,则如同被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抛飞,筋骨尽碎,七窍流血,如同破麻袋般砸落在尸堆之中!
仅仅一击!扑向黎童的血狼卫尽灭!另一路正在疯狂撕咬蚩离和宋军防线的血狼卫,瞬间伤亡过半!
“呃啊——噗!” 就连远在寂灭阵中浴血厮杀的蚩离,也被这股恐怖的空间震荡余波波及,胸口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数步,寂灭巫纹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厮杀声、惨嚎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溃逃的金兵,还是追杀的红了眼的义军战士,都惊恐地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高坡上那道如同神魔般的身影,看着他脚下那片突兀消失的死士与扭曲破碎的空间!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扼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咽喉!这是超越凡俗认知的力量!是真正的毁灭权柄!
“嗬…嗬嗬…”血狼台上,完颜宗翰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看着自己最精锐、最忠诚的血狼卫如同蝼蚁般被轻易捻灭,看着下方彻底崩溃、死伤狼藉的十万大军,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愤怒与疯狂。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败在了绝对的力量之下。
他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尸山血海,望向高坡上的黎童,也望向高空中依旧散发着纯净光辉的完颜雪。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滔天的恨意,有刻骨的绝望,有被至亲背弃的痛苦,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超越凡俗力量的敬畏与茫然。
手中的血狼吞日战斧,第一次变得如此沉重。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