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如沸腾的浊浪,在秘窟中翻涌。
燕十三的锈刀斜插在身前的石缝里,刀身震颤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为了护住老赵和石头,他硬生生用后背扛住了坠落的横梁,此刻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了刀片。
“十三哥!”石头的重剑拄在地上,剑脊撞出的火星在烟尘中明明灭灭。少年的胳膊被碎石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剑穗滴在地上,与从头顶渗下的地下水汇成蜿蜒的血蛇。
老赵正用布带勒紧柳随风受伤的腿。剑客的裤管早已被血浸透,青衫下摆绞成了暗红色的麻花,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灰尘淌下来,在下巴尖凝成水珠,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哼一声。“别管我了,”他突然抓住燕十三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秘窟撑不了一炷香,你们带着拓印图快走。”
燕十三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一块磨盘大的岩石正顺着岩壁滑落,石棱在夜明珠残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他猛地拽起柳随风往后疾退,锈刀同时反手劈出,刀风卷着碎石撞上落石,竟将那巨石从中劈开,两半岩石擦着他们的肩头砸在地上,震得整个秘窟都在摇晃。
“走不了也得走!”燕十三的声音裹着烟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突然俯身将柳随风背起来,锈刀归鞘时发出的轻鸣里,刀身的暗红纹路竟渗出缕缕血丝,像是在分担他的负重。“石头,在前头开路!找刚才柳兄说的侧门!”
石头的重剑突然横扫,将挡路的半截石柱劈得粉碎。“这边!”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脚步不停,重剑在岩壁上划出火星,照亮那些刻着“镇”字的砖缝——那是柳随风之前标记的逃生路线。
老赵紧随其后,怀里紧紧揣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拓印图。他的拐杖在刚才的坍塌中折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踉跄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带血的足印。“侧门在龙纹石壁后面!”他突然指向左前方,那里的岩壁上隐约可见鳞片状的凸起,“当年侯爷说过,那里有块活动的石板!”
燕十三背着柳随风冲到石壁前,锈刀突然出鞘,刀身的红光如水流般淌过那些龙纹。“咔哒”一声轻响,果然有块三尺见方的石板向内凹进。他用刀柄顶住石板用力一推,露出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一股夹杂着草木气息的风从缝里灌进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
“是出口!”石头喜极而泣,重剑率先探出去,剑脊撞在外面的岩壁上发出空响。“外面是悬崖,有藤蔓!”
柳随风突然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放我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这里出去只能攀藤,我这条腿只会拖累你们。”他从怀里摸出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包塞过来,“这是我师门的‘回春散’,治外伤的。拿着剑穗到青城山找我,三个月内我必能复原。”
燕十三还想争辩,却被柳随风用眼神制止。“我们是盟友,不是累赘。”剑客的嘴角牵起抹苍白的笑,青衫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你得先活着把山河图带出去,才能谈以后的事。”
头顶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碎石如雨般砸落。燕十三知道不能再耽搁,将回春散塞进怀里,又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保重。”
“你也是。”柳随风的长剑突然插进石缝,剑柄留在外面,“看到剑柄就知道我还活着。”
燕十三不再犹豫,示意石头先出去。少年咬着牙抓住藤蔓,重剑背在身后,像只灵巧的猿猴攀了上去。老赵紧随其后,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岩壁的缝隙,每向上挪动一寸都要喘半天粗气。
燕十三最后看了眼柳随风,剑客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在客栈里小憩。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抓住藤蔓,锈刀在腰间轻轻磕碰着,像是在催促。
攀藤的路比想象中更艰险。岩壁湿滑如油,藤蔓上还带着倒刺,稍不留神就会被割破手掌。燕十三背着沉重的锈刀,每向上拉一次藤蔓,胳膊上的肌肉就贲张如铁,伤口裂开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十三哥,快到了!”石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哭腔的惊喜。少年正趴在悬崖顶端,探出半截身子向他伸出手。
燕十三刚要抓住石头的手,脚下的藤蔓突然“啪”地断裂。他下意识地将锈刀插进岩壁,刀身的暗红纹路瞬间暴涨,竟像生了根似的牢牢嵌在石缝里。借着这股力道,他猛地向上一蹿,终于抓住了石头的手腕。
“拉!”石头憋得满脸通红,重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硬生生将燕十三拽了上去。
两人瘫在悬崖边大口喘气时,身后的秘窟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山都在震颤,烟尘从崖底冲天而起,将半边天都染成了土黄色。燕十三趴在崖边向下望去,只能看到翻滚的烟尘和不断坠落的巨石,那道窄缝早已被碎石吞没,再也看不到柳随风的身影。
“柳大哥他……”石头的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
老赵拄着临时用树枝做的拐杖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老人的眼睛通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他会没事的。剑客的剑还插在那里呢,那是他的念想。”
燕十三握紧了怀里的剑穗,那枚鸽卵大的明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知道柳随风说得对,他们是盟友,不是累赘。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拓印图活下去,等着三个月后在青城山汇合。
风从悬崖顶端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和硝烟的味道。燕十三站起身,望向凉州的方向。那里,晋王的会盟即将开始,王振带着半幅山河图不知所踪,而九鼎的线索,还在等着他们去寻找。
“走吧。”他将锈刀系回腰间,刀身的轻鸣像是在回应,“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