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透了墨的破布,猛地罩住了官道。
燕十三靠在老槐树下,锈刀斜插在脚边的泥土里。刀身的暗红纹路比往日更亮,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连带着刀柄都烫得惊人。他解开衣襟,露出被刀鞘烫红的皮肤,那里的纹路竟与刀身的纹路隐隐重合,像是某种诡异的烙印。
“这刀越来越邪门了。”老赵蹲在火堆旁,用树枝拨弄着燃烧的枯枝。老人的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麻绳,目光时不时瞟向锈刀,带着几分忌惮,“自从在铸剑山庄淬过之后,它就没安分过。”
燕十三的指尖轻轻拂过刀身,那些纹路突然剧烈跳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他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指尖往上爬,钻进经脉里,让四肢百骸都泛起躁意。“淬刀的时候,李啸天说过它蕴含凶煞。”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起铸剑庄主当时凝重的眼神,“现在看来,他没说错。”
就在这时,锈刀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刀身的红光暴涨,竟将周围的暮色驱散了半尺。燕十三的耳朵里传来一阵细碎的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说话,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你听到了吗?”他猛地抬头看向老赵,眼神里带着惊惶。这已经是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自从离开九嶷山,这低语就时不时钻进他的耳朵,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老赵的脸色也变了,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个黄纸符,往锈刀上一贴。符纸刚接触到刀身就“腾”地燃起火焰,化作灰烬飘落。“是刀魂在说话。”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到,“这刀里藏着镇北侯的一缕英魂,现在怕是要醒了。”
燕十三的心跳猛地加速。镇北侯——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他想起鬼面人屠说的话,想起老赵的欲言又止,想起自己左臂上那道与赵屠相似的箭疤。难道自己真的和镇北侯有什么关系?
锈刀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刀身的纹路里渗出细密的汗珠,滴落在地上时竟将泥土烫出一个个小坑。燕十三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烽火连天的战场,身披铠甲的将军手持锈刀浴血奋战,城楼上飘扬的“镇北”大旗在烈火中燃烧……
“十三哥!”老赵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燕十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锈刀的刀柄,刀身正泛着妖异的红光,对准了火堆旁的老赵。
他猛地撒手,锈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的红光迅速褪去,只剩下淡淡的余温。“刚才……”燕十三的声音里带着后怕,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做。
老赵捡起锈刀,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刀身:“这就是李庄主说的‘噬主’。”老人的眼神里带着担忧,“这刀的凶煞之气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控制你的心智。”
燕十三沉默了。他想起在秘窟里,锈刀吸收煞气后险些攻击石头的场景。难道这把刀真的会变成一把魔刀?可它也曾多次救过自己的命,在雪夜突围时吸收寒气,在荒漠中饮血升级,在秘窟里与山河图共鸣……
“或许……有办法压制。”老赵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墨绿色的粉末,“这是‘镇魂砂’,当年侯爷用来压制兵器戾气的。我试试能不能把它融进刀身。”
他将粉末倒在锈刀上,又往上面洒了些清水。粉末接触到刀身的瞬间,竟像活物般钻进纹路里,刀身突然发出刺耳的悲鸣,红光与绿光在纹路里交织、碰撞,像是两条缠斗的蛇。
燕十三能感觉到,锈刀里的凶煞之气正在被镇魂砂压制,但同时,刀身也在剧烈反抗,发出不甘的嗡鸣。“这样有用吗?”他看着老赵额头上的冷汗,有些担心。
“只能暂时压制。”老赵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要想彻底解决,恐怕还得找到九鼎。传说九鼎能镇天下凶煞,或许也能驯服这把刀里的戾气。”
就在此时,远处的官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燕十三迅速吹灭火堆,锈刀在手,身影一闪就躲到了槐树后面。老赵也连忙将镇魂砂收好,捡起根木棍防身。
马蹄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紧接着是靴底踩在碎石上的清脆声响。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头儿,刚才好像看到这边有火光。”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搜!仔细点!晋王有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燕十三给找出来!”
燕十三从槐树的缝隙里往外看,只见十几个穿着晋王府甲胄的兵丁正四处搜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晋王麾下的“独眼虎”张彪。此人以凶残闻名,据说曾一夜屠过三个村落。
“是独眼虎。”老赵的声音里带着紧张,“这人手底下有支‘狼牙营’,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刀身的红光在袖中悄然亮起。他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他此刻更担心的是,锈刀里的凶煞之气会不会在战斗中失控。
独眼虎的目光突然扫向老槐树这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边好像有动静,给我搜!”
几个兵丁立刻举着长矛围了过来,矛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燕十三深吸一口气,握紧锈刀,准备出手。就在这时,锈刀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刀身的红光暴涨,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手臂钻进他的经脉,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赤红。
“不好!”老赵惊呼,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燕十三的身影如鬼魅般冲出,锈刀在月光下划出道赤色弧线,刀风卷起的碎石如冰雹般砸向兵丁。那些兵丁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身首异处,鲜血溅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独眼虎见状大怒,挥舞着开山斧就冲了上来:“燕十三,老子找你很久了!”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前一送,刀身的红光如潮水般涌出,竟将开山斧的斧刃硬生生震断。独眼虎惊骇欲绝,还没反应过来,锈刀已经划过他的脖颈,带出一道血线。
“呃……”独眼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缓缓倒下,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一刀斩杀。
剩下的兵丁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转身就逃。燕十三的锈刀突然脱手飞出,刀身在空中转了个圈,将逃跑的兵丁尽数斩杀,又飞回他手中。
直到这时,燕十三眼中的赤红才渐渐褪去。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中只有杀戮的欲望。
“这刀……”燕十三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锈刀的可怕。
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赶到青州,说不定那里有压制这刀的办法。”
燕十三点点头,将锈刀插进鞘中。刀身的轻鸣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不甘地嘶吼。他知道,随着自己离九鼎越来越近,这把刀的变化可能会越来越剧烈,而他必须学会控制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月光下,两个身影悄然离开,朝着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锈刀的红光在鞘中若隐若现,像是一颗即将爆发的火山,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