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台的青石缝里渗着血,像开了一丛丛暗红的花。
燕十三的锈刀斜指地面,刀尖滴着血,在石板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的锦袍被掌风撕开了三道口子,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那是王虎临死前的反扑留下的,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掌毒已经开始蔓延。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担忧,也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晋王府的席位上,晋王端坐着,手里把玩着那串骷髅头念珠,指甲盖敲击骨珠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格外刺耳。
“晋王殿下。”燕十三的声音很哑,却像一块冰砸进滚油里,“十场已毕,不知殿下何时赐教?”
这句话像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诸侯们纷纷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震惊——谁也没想到,这年轻人真敢当众逼晋王下场。青州侯悄悄拉了拉徐州刺史的袖子,低声道:“这小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晋王的手指停在念珠上,骨珠碰撞的脆响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人皮肤发麻:“燕壮士连胜十场,勇气可嘉。只是本王身份尊贵,岂能随意下场与匹夫搏杀?”
“匹夫?”燕十三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殿下是说,镇北侯的旧部都是匹夫?还是说,被你用阴谋诡计害死的忠良,都是匹夫?”
“放肆!”晋王府的长史猛地拍案而起,指着燕十三怒斥,“区区草莽,也敢妄议侯爷,还不快跪下谢罪!”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前一送,刀身的红光在阳光下暴涨三尺:“要我下跪?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找死!”长史身后的蟠龙卫纷纷拔刀,甲叶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眼看就要冲上台。
“都给本王站住!”晋王突然喝止,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站起身,身上的蟒袍在风中展开,金线绣成的蟠龙像是活了过来,“既然燕壮士如此有兴致,本王若不应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晋王竟然真的会答应。
晋王缓缓走下主位,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血洼里,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他的腰间缠着根乌黑的长棍,棍身盘着条鎏金的蟠龙,龙头正好咬着棍梢——正是他成名已久的兵器“蟠龙棍”。
“本王很久没动过手了。”晋王的手指在棍身上轻轻摩挲,鎏金的龙鳞被磨得发亮,“希望你别让本王失望。”
燕十三握紧锈刀,伤口的疼痛越来越烈,掌毒已经顺着血脉爬到了手肘,那里的皮肤又麻又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锈刀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像是在期待着这场迟来的对决。
“请。”燕十三的锈刀向上一挑,刀尖指向晋王的咽喉。
晋王的蟠龙棍突然横扫,棍风带着呼啸的风声,竟将空气都劈开一道裂口。这一棍看似平平无奇,却封死了燕十三所有的退路,棍影里藏着七八个变化,正是晋王府的绝学“盘龙七式”。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下沉,刀身贴着地面滑行,刀风卷起的碎石如雨点般射向晋王的膝盖。这是他从镇北侯旧部留下的兵书里学的“地趟刀”,专破长兵器的压制。
“有点意思。”晋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蟠龙棍突然变招,棍梢向下一压,正好磕在锈刀的刀背上。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燕十三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开裂,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步,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粉碎。
“就这点本事?”晋王的蟠龙棍再次横扫,棍影如乌云盖顶,罩向燕十三的头顶。
燕十三的身影突然变得飘忽,他没有硬接,而是借着后退的惯性,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与地面平行。蟠龙棍的棍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气流将他的头发吹得根根倒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上一撩,刀身的红光如闪电般划过,直取晋王的手腕。这一刀又快又狠,角度刁钻到了极点,正是他在雪夜突围时领悟的“雪饮刀”。
晋王显然没料到他能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反击,慌忙收棍格挡。锈刀的刀尖擦着他的手腕划过,带起一串血珠,染红了鎏金的龙鳞。
“好刀法!”晋王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猎人发现了心仪的猎物,“看来本王没白动手。”他的蟠龙棍突然舞得如狂风骤雨,棍影重重叠叠,将燕十三周身的要害尽数笼罩。
燕十三的锈刀在棍影中穿梭,刀身的红光与棍影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的脚步却丝毫没有乱——每一步都踩在九宫格的节点上,正是老赵教他的“踏雪无痕”步。
台下的诸侯们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竟然能在晋王的猛攻下游刃有余。青州侯喃喃道:“这小子的步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徐州刺史的脸色突然变了:“是镇北侯的‘九宫步’!当年侯爷就是凭着这步法,在万军之中取了胡虏酋首的首级!”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一片骚动。诸侯们看向燕十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忌惮——如果这小子真的和镇北侯有关,那事情就复杂了。
晋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蟠龙棍的攻势越来越猛,棍风里带着隐隐的龙吟,显然是动了真怒。他能感觉到,燕十三的刀法和步法都带着镇北侯的影子,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杀意。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刀身的红光暴涨,竟在棍影中劈开一道缺口。他抓住这个机会,身体猛地向前一冲,锈刀直取晋王的胸口,刀身的纹路里渗出金色的液滴,正是在秘窟里领悟的“龙形刀意”。
“找死!”晋王怒吼一声,蟠龙棍突然回收,棍身盘成一个圆,将胸口护得密不透风。这是“盘龙七式”的最后一式“龙盘柱”,据说能挡住天下所有的攻势。
锈刀与蟠龙棍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红光与金光在空中剧烈碰撞,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周围的观众逼得连连后退。
当烟尘散去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燕十三拄着锈刀,半跪在地上,嘴角溢出大口的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的锈刀,却死死地卡在蟠龙棍的缝隙里,刀尖离晋王的胸口只有寸许。
晋王的脸色苍白,握着蟠龙棍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然还是被对方逼到了绝境。
“你输了。”燕十三的声音里带着血沫,却异常坚定。
晋王的眼神变得阴鸷,突然冷笑一声:“胜负未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他的蟠龙棍突然发力,竟想将锈刀震飞。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发出一声龙吟,刀身的红光与晋王的蟠龙棍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会盟台的青石地面在两人的脚下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广场上的灯笼纷纷坠落,人群里发出一片惊呼。
“地震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晋王趁机收回蟠龙棍,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燕十三:“天有异象,今日暂且作罢。改日,本王再与你分个高下。”
燕十三知道,这是晋王的借口。但大地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晋王离开。
他拄着锈刀,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又看向远处的祁连山方向。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底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