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雪原染成一片诡异的红。
燕十三拄着锈刀,半跪在雪地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刺痛。他的左臂已经麻木,被赵屠的鬼面戟划开的伤口凝结着黑血,煞气正顺着血管缓缓爬升,像条冰冷的蛇。
赵屠就站在他对面十步开外,鬼面戟斜指地面,戟尖滴落的冰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的胸膛也在剧烈起伏,显然刚才的冰湖激战消耗了他太多力气,但那双透过鬼面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更加疯狂的火焰。
“你逃不掉的。”赵屠的声音从鬼面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锈刀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刀身的暗红纹路里,黑气与红光交织翻滚,像是在呼应他体内激荡的气血。他能感觉到,赵屠的气息比在冰湖里时更加狂暴,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束缚。
“为什么不敢回答?”赵屠突然狂笑起来,鬼面戟猛地向前一送,戟尖挑起一块冰棱,直取燕十三的面门,“是怕了吗?怕承认你和我一样,都是镇北侯那个伪君子的孽种?”
“住口!”燕十三的锈刀突然爆发出红光,刀身横扫,将冰棱劈得粉碎,“父亲不是你能侮辱的!”
“父亲?”赵屠的笑声更加刺耳,鬼面戟舞得如狂风骤雨,“他也配当父亲?当年若不是他偏心,若不是他只认你这个嫡子,我母亲怎么会被晋王的人折磨致死?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燕十三的锈刀在身前划出一道赤色弧线,将鬼面戟的攻势尽数挡开。“那不是你屠杀无辜的理由!”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秦苍前辈、那些秘卫弟兄、还有屠村的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赵屠的鬼面戟突然变招,戟尖贴着雪面滑行,卷起漫天冰屑,“他们错就错在姓镇北侯的姓,错就错在挡了晋王的路,错就错在……生在了这个吃人的乱世!”
冰屑如刀,割得人脸生疼。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上一挑,红光暴涨,竟将鬼面戟硬生生荡开半尺。他趁机欺身而上,刀身贴着戟杆滑行,直取赵屠握戟的右手。
这一刀又快又狠,正是他从镇北侯兵书里悟出的“破甲”式。赵屠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变招,仓促间回戟格挡,却还是慢了半步,右手被刀风扫中,鲜血瞬间染红了手套。
“啊——”赵屠发出一声怒吼,左手突然探出,五指如爪,抓向燕十三的面门。他的指甲乌黑,显然淬了剧毒,正是从血手人屠那里学来的阴毒功夫。
燕十三的头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抓。锈刀趁势下压,刀背重重砸在赵屠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赵屠的鬼面戟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雪地里,戟尖还在微微颤动。
胜负似乎已分。
赵屠捂着受伤的右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疯狂。他看着插在远处的鬼面戟,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燕十三,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
“好!好!好!”赵屠连说三个好字,左手突然抓住脸上的鬼面,猛地一扯。
“嗤啦”一声,那副戴了多年的鬼面竟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一张与燕十三有七分相似的脸!
唯一不同的是,赵屠的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疤痕的形状,赫然与燕十三左臂的旧箭疤一模一样!
燕十三如遭雷击,猛地停住了脚步,锈刀险些从手中滑落。他看着赵屠脸上的疤痕,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臂的旧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个疤痕,是当年胡虏突袭哨所时,一支毒箭留下的。赵屠脸上的疤痕,为什么会和他的一模一样?
“很惊讶?”赵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这道疤,是晋王亲手给我留下的。他说,要让我永远记住,我和你,本该是一样的命运。”
燕十三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赵屠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和自己一样的疤痕?晋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知道为什么吗?”赵屠的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的右手虽然受伤,但左手却在缓缓凝聚内力,掌心泛起乌黑的光芒,“那我就告诉你……”
话音未落,赵屠突然动了。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扑向燕十三,左手的毒爪带着腥风,直取燕十三的心脏。他显然不想给燕十三太多思考的时间,想趁他心神大乱之际,一击毙命。
燕十三的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回过神来,毒爪已经近在咫尺。他仓促间举刀格挡,锈刀的红光与毒爪的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阵阵白烟。
“铛”的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三步。燕十三的右臂发麻,显然赵屠的毒爪蕴含着极强的力道。而赵屠的左手也被刀风扫中,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黑气正顺着伤口缓缓蔓延。
“看来,不让你死个明白,你是不会甘心的。”赵屠看着自己左手的伤口,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那就让我们在地狱里,好好聊聊我们的‘好父亲’吧!”
他突然转身,朝着远处的冰川跑去,速度快得惊人,丝毫不像右手受伤的样子。
燕十三没有立刻追赶。他站在原地,看着赵屠远去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左臂的旧箭疤,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赵屠脸上的疤痕,绝不是巧合。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关于他身世,关于镇北侯,甚至关于整个北疆局势的秘密。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雪原上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漩涡。燕十三握紧了手中的锈刀,刀身的红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像是在催促他,又像是在警告他。
他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谜团,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赵屠脸上的疤痕,像一个钩子,牢牢地勾住了他的好奇心和探寻真相的决心。
“十三哥,我们追吗?”石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老赵刚刚赶到,脸上带着担忧。
燕十三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疑团暂时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追。”
一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三道身影再次踏上追逐的路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雪原上,只留下两柄插在雪地里的兵器,锈刀的红光与鬼面戟的寒光遥遥相对,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段被仇恨和谜团包裹的兄弟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