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廊剧烈震颤,片片龟裂的铜镜如凋零的蝶翼,簌簌剥落,碎屑在空中划出幽蓝的光痕,旋即湮灭于黑暗。
镜面后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深不见底的虚空,仿佛连光都被吞噬,只余下无声的吸力,拉扯着林昭的意识边缘。
随着最后一块镜片化为齑粉,那座倒悬的宫殿虚影在林昭眼前骤然凝实,宏伟而诡谲,仿佛亘古便悬于此处——它倒悬的姿态扭曲了空间,檐角滴落的不是雨,而是缓缓流淌的暗影。
打卡器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如雷:【‘倒影回廊’清剿完成,解锁‘镜殿·记忆凝境’功能。】
林昭踉跄着从那片虚空中踏出,脚下重新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水泥地的粗糙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带着深夜特有的寒意。
他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头颅内针扎般的剧痛,耳膜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骨内来回穿刺。
方才强行撕裂理智屏障,释放初生污染反向灌入镜面的行为,无异于一场豪赌。
他赢了,却也让那道名为“理智”的屏障变得千疮百孔,如同一层薄薄的脆壳,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胸前的怀表。
触手一片冰凉,与往日的温润截然不同,金属表壳仿佛刚从冰水中捞出,寒意顺着指尖爬满手臂。
低头看去,原本光滑的怀表表面,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道交错复杂的镜纹,如同蛛网般覆盖其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他甚至能听到从怀表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某种结构正在重组,咔、咔、咔——每一声都像在敲击他的神经。
“昭……救我……”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从怀表中传来,声音仿佛隔着水底传来,模糊却直抵心底。
林昭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再是那个冰冷、机械的低语,而是他无比熟悉,甚至刻骨铭心的声线——是苏慕的声音!
不,不对!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拟态。
林昭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了,这是他体内的“合唱污染”反向渗透了怀表的表现!
他的污染源正在扭曲、同化这个本该引导他的“打卡器”,让它发出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听到的声音。
这既是警示,也是一个恐怖的预兆:他与污染的融合,已经到了一个无法逆转的境地。
强忍着脑中的轰鸣,林昭收起怀表,转身离开了这片禁地。
他必须立刻回去,消化今夜得到的一切信息。
校园在深夜里死寂一片,惨白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道被拉伸的裂痕。
夜风拂过枯枝,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语,又似叹息。
当他路过心理辅导室时,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辅导室的门虚掩着,一道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带着旧日樟脑与纸张霉变的气味,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林昭屏住呼吸,悄悄凑了过去。
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唐小满站在房间中央,神情肃穆而冰冷,平日里的温柔知性荡然无存。
她的手中,正用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精准而冷酷地封住苏慕的七窍!
苏慕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唇色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
而在她们周围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纸符,每一张上面都用朱砂写着同一个扭曲的符号,正是那个“非我”的变体。
这些符纸如同一张张绝望的封条,将整个房间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朱砂混合的刺鼻气息。
唐小满……她竟然在用这种方式“治疗”苏慕!
她想用外力彻底封死苏慕的感知,隔绝那来自污染源的低语。
林昭握紧了胸口的怀表,镜纹似乎在他的掌心下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看着被银针和符纸环绕的苏慕,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明悟。
你们想锁住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让她听不见那个声音?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近乎癫狂的弧度。
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听见的,本就是我体内的声音。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转身,身影重新融入黑暗。
而在他身后遥远的校史档案室,那扇被他闯入的b区铁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缓缓闭合。
门缝彻底合拢的瞬间,一滩漆黑如墨的液体从门缝下缓缓渗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积成一小片水洼。
黑水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
然而,水中的倒影却并非空无一物。
倒影里,竟是沈青禾那张苍白的脸。
她双眼圆睁,瞳孔中满是空洞与迷茫,嘴唇正一下一下地微微开合,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
我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