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云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瓷杯与托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沉稳地看向李明阳,语气凝重:
“沈立军同志是我们三年前就安排进入临海市的一颗钉子。明面上,他已经被腐败掉了,收受了那些人的贿赂,参与了不少违规操作。可暗地里,他每一次与那些人周旋,都是在为我们收集证据,打探上面到底是谁在插手临海市的事务。”
王振微微颔首,接过话头:“省长说得没错。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把顾英同志给拿下。但那样终归是治标不治本。不查清楚后面的人是谁,临海市的问题还会一直存在,就像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会长出一茬。”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省委大院,继续说道:“之所以把你从黔南省调过来,第一是因为你的背景比较强大,可以不用顾忌一些事情,可以让你放开手脚去做;第二,你在纳溪这些年,破获多起大案要案,点子多,应变能力强。”
李明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书记,省长,那我以后和沈市长该如何相处?表面上,我还是要继续调查他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苏海云向前倾身,“在公开场合,你必须要继续对他保持调查姿态,甚至要表现得更加严厉。这是对沈立军同志最好的保护。私底下,你可以找机会与他沟通,建立秘密联络渠道。至于具体如何配合,那是你们之间需要商量的事。省委会给你们最大的支持,务必要把背后的人给我查出来。”
“那我知道了。”李明阳郑重地点头,眼神坚毅,“请书记、省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王振走到李明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了些:“替我向赵芳女士问个好,让她好好养伤。等这个案子了结了,我亲自去看望她。”
“好的,书记,我一定带到。”李明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向两位领导说道:“书记,省长,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王振关切地嘱咐。
待李明阳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办公室内的气氛再度凝重起来。苏海云走到王振身边,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声问道:
“老王,这小子真的能行吗?他还不到三十岁,这么重的担子......”
王振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连他都不行,那这件事就没有人能够做到了。除非我们两个下定决心,以雷霆手段彻底整治临海市的情况。可那样势必会得罪那位,引发的连锁反应,恐怕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苏海云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只能如此了。
等李明阳风尘仆仆地从省城赶回临海,还来不及到医院看一眼便接到了市委秘书长梅俊一的电话,通知下午两点半开会。等他稍微休息一会时钟已指向下午两点半,市委常委会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市委常委们正襟危坐,大多数人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还是一片空白,唯有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暴露了各怀的心事。
市委书记顾英坐在主位,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在李明清阳身上停留片刻,才用沉痛的语调开口:
“同志们,可能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昨晚,明阳书记和环宇集团的赵芳女士在用餐结束后,遭遇了极其恶劣的枪手袭击。”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关键时刻,是赵总挺身而出,替明阳书记挡了那一枪。万幸的是,经过全力抢救,人现在已经刚刚脱离生命危险。”
在座众人闻言,脸上都并未流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默契地交换着眼神,或微微颔首。这件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早已在昨夜就通过各自的渠道扩散开来,此刻的正式通报,不过是走个必要的过场。
顾英话音刚落,李明阳便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面色沉郁,眼神中压抑着怒火,语气带着受害人应有的愤慨:
“顾书记,各位同志,作为这起事件的亲历者和受害人,我必须说几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激动的心情,“经过市公安局的连夜突击审讯,已经初步确定,指使枪手的幕后黑手,就是强盛集团曾泰的大儿子,曾荣!”
他刻意提高了声调,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尤其在顾英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而就在不久前,曾泰的小儿子曾勇,也因为涉嫌故意杀人被市公安局立案调查。短短时间内,两起性质如此恶劣、影响极其重大的案件,都直接指向曾泰和他的强盛集团,这难道还是巧合吗?”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都轻轻作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抓住。
“因此,我正式提议:第一,立即以市委名义,向市政协建议,依据章程和相关规定,立刻取消曾泰的政协委员资格!第二,由市委牵头,迅速组建专项调查组,对强盛集团可能涉及的各项违法犯罪活动,进行彻查!”
这番提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激起了无声的巨浪。在座的都是明白人,谁不知道强盛集团与市委书记顾英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关系?更微妙的是,受伤的赵芳,恰恰是顾英的得意门生。
而李明阳这一手,是赤裸裸的阳谋,将选择的难题毫不留情地摆在了顾英面前——一边是可能牵连她自身的利益关联方,一边是李明阳遭遇袭击,而最后受伤的人是她的学生,就问你选哪头?
选对强盛集团进行调查,这无疑是要让她忍痛割爱,甚至有可能会波及到她;如果她选择沉默不插手这件事,那这就会彻底得罪李明阳这个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可谓得不偿失。
会议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隐蔽,都投向了主位上那位掌握着最终决定权的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