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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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山啊仙女山。你这名字好美，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穷啊！生活在你的山中的农民，一年四季大半年都吃了是苞谷洋芋，米饭和面条很少，一年之中总有几个月口粮都不够吃。你看到生产队的农民们 ，有的上山悄悄挖野菜来填饱肚子。你刚落户到这个武陵山区的腹地的时候，你对武陵山区农村的贫穷震惊了。不过，你还好 ，这些年你在农村虽然生产队分配给你的口粮远远不够你这个小伙子吃，好在重庆城的母亲可以拿些粮票给你，拿些她微薄的工资给你，你可以在公社的供销合作社买一些米粮来吃，你在仙女山插队落户的这些年，你总算没有饿过几天肚子。有的时候，天旱少雨 ，生产队粮食减产，你看到生产队的农民们缺吃少穿，农民孩子们那脸上饥饿的表情，村妇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欲哭无泪的神色，你内心总会涌起一股怜悯之情，然而你又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偶尔，你会偷偷拿点大米给你熟悉的农民。
此时此刻，你行走在仙女山的深山密林的幽径之中。你觉得你就要告别这个与世隔绝又风光奇美的贫穷山区，你心里还生出几许恋恋不舍的情绪。你暗自下决心 ，等你到了巫陵县城的中学安顿好之后，代课工作顺利之后，你一定要把生产队长的大儿子接到身边来。你心想这也算是自己对武陵山区仙女山的农民们做的一点好事情。
（武陵山区仙女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一座一座巨大的山峰望不见头，一条一条湍急的沟谷深不可测。深山峡谷里还有幽深巨大的洞穴暗河。山区的农民甚至传说那幽暗的洞穴深处隐藏着血盆大口的蟒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外界没有多少人知道武陵山区的仙女山。那时城里的人们说那个地方荒野，是深山，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是与世隔绝之地。那时的人们，无论是城里的人还是生活在武陵山区仙女山中的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武陵山区仙女山的绝世美丽。现在仙女山成了着名的旅游胜地。着名导演张艺谋还在仙女山的深沟峡谷里拍摄了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轰动一时。美国好莱坞电影大片《变形金刚4》还在仙女山那里的巨大峡谷取景，更是让仙女山的神奇美景誉满全球。）
仙女山啊仙女山。此时此刻你穿行在仙女山的峡谷半山腰。你看到了你的目的地好像就在前面的那座山巅之上，你却要走下沟底，再往山巅上爬去。这一走下沟底又爬上山巅 ，几乎要花费你半天时间。仙女山啊，实在是太高太大了，仙女山的山峰啊无计其数。你要走过一山又一山啊，跨过一沟又一沟啊。你爬上了山顶 ，又要走向沟底。然后你又接着从沟底往上爬，攀上高高的峰顶。连续几个来回，你的小腿走得发酸，你的脚底板走得发痛，你的头走得发晕。然而你的目的地却还在隔山隔水遥远的地方。你走啊走啊，偶尔走过一小块弯弯的水稻田，经过一小片洋芋地，越过一丛苞谷地，再穿过一片黑黢黢的杉树林子。还要行走过无数的一片片杂乱的坡地灌木草丛。山风越刮越猛，厚黑的云层越压越低。一大座山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家。你走过一个小水塘，水塘里有几匹荷叶，你摘下一匹巨大的荷叶来，准备当帽子遮挡即将袭来的山雨。
你时而急走又时而缓行走在仙女山的树林幽径里。其实你的心儿还是满轻松的，甚至是愉悦的，哪怕山雨即将袭来给你的旅程带来不便，你心情也是欢快的。你感觉到一个新的生活就要在你今后的人生旅程中展开了，甚至是出现了。你不会再吃苞谷洋芋粗粮饭了。你不会再吃不见米粒的苞谷洋芋饭了。武陵山区穷啊，武陵山区的农民有苞谷吃，有洋芋吃都很不错了。你这个在武陵山区当知青的重庆小青年，学生哥，哪里能一年四季只吃苞谷洋芋撒一瓢盐巴的饭食呢。苞谷吃进嘴巴里满口都是渣子，洋芋红苕吃多胃冒酸。你心里暗自窃喜到了县城中学当代课老师，一个月好歹也有十几块钱的工资。十几块钱足够你一个月的开销了。足够你吃喝拉撒用了。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你还暗自盘算除开自己吃喝拉撒的必要开销之外，你还可以再省出一点钱来，节约一点钱来，买一些绘画的纸张以及画油画的必要工具，足够了，足够了。你心想更何况，学校里也有绘画的东西和工具。满足了，满足了，只要自己能够画画，你就别无他求了，你就心满意足了。你要画画。你要画画。
此时此刻，当你急腿缓脚穿行在武陵山区仙女山的荒山野岭原始森林之中的时候，你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你的高中美术老师瘦削的身影。还有他脸上巨大深陷的眼眶，老师那张长型脸上方黑亮的眼睛。你内心涌起一股对美术老师的感激之情。你慕然回忆起你读高二的某一天，瘦瘦高高的美术老师把你叫到他的宿舍里去。美术老师是西南师范学院的美术系毕业的高才生。在你自己的爱好和志趣上，他给了你英明的指导。读高中的时候，你在选择往舞蹈方向发展还是往美术方向发展你举棋不定。你犹豫不决。你是一个文艺方面的全能天才。你是一个十分罕见的文艺天才少年。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艺术天赋的基因。你不仅仅是舞蹈跳得好，你还会拉小提琴，手风琴，你在美术方面更是具有罕见的天赋。美术老师在他的宿舍里默默地端详了你一会，然后他慢慢地对你说：“刘哲，你读高一了，明年就读高二了，很快就高中毕业了，你是肯定要当下乡知青的。如果你下乡当了知青，像你这种出身背景的青年，能不能回到重庆，回到这个城市里来，时间有多久，什么时候回到城里来很难预料。你是一个全能型的艺术人才 ，你具有舞蹈方面的天赋，你的身材条件很不错，我看得出来你的确非常喜欢舞蹈，但跳舞能够给你的今后你的未来带来什么，说心里话我看不到。而且舞蹈这个行当，肯定对你不太合适。但是你在美术方面的天赋也是相当难得的，也是百里挑一的。我今天把你叫到我家里来，我是想跟你说，我希望你能在美术方面多用功一些，在绘画方面多用功一些，说不定，今后你下了农村当了知青，对你改变命运有所帮助。”你当时站在美术老师面前，感觉到美术老师对你说的话语重心长。
你读高中的时候，你是重庆一个中学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主力队员。你就读的那所中学是重庆市最有名的中学。传说抗日战争时期，重庆作为民国陪都，国民党高级官员的子弟，还有重庆文化界名流们的孩子们都在这所中学就读。是民国时期当时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你就读高中的时候，这所学校的绝大部分学生也是来自重庆市的各种各样高干家庭和知识分子家庭。你在这所中学排演的大型芭蕾舞剧《白毛女》你出演了大春这个男主角，但你不是第一号男主角。第一号男主角让一个高干子弟学生跳了。你因为你父亲的问题，学校只好安排你在b组跳大春这个男主角。其实你的舞姿比那个A组的男主角好得多，你的芭蕾舞技巧明显比他高出一筹，只因为你的父亲问题，你还是不得不退居二线。你不服气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社会现实。也就是从跳《白毛女》第一号男主角大春这个角色开始，你隐约感觉到了来自你的家庭背景问题的压力。你感觉到了你的未来肯定与自己的问题有千丝万缕的影响。而且对你今后人生有致命的影响。从这件事情开始，小小年纪的你就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再是那么无忧无虑的了。你开始思考自己的今后了，自己的将来了，自己的人生了。
你行走在一个峡谷溪流边的小径上。溪流的流水叮叮咚咚敲击在岩石上。仿佛像川戏里面的某种鼓音。这流水声音，你想起了自己在重庆一个知名的川剧团当清洁工的母亲。你心想母亲知道了你从生产队借调到县城的中学去当美术老师，她有多高兴啊！不得不说，你身上传承了你母亲艺术细胞的禀赋。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隐含着你母亲高雅的艺术基因。你从小跟着母亲在川剧团生活长大，你像川剧团里的演员们的大部分孩子那样从小就学习提提腿，弯弯腰，劈叉，翻筋斗，跑园场，喊喊桑，你的艺术天赋自然而然在学校就成了受人关注的焦点和对象了，无论是你读小学，还是初中，高中，你都是学校的文娱活动积极分子，文革时期，读书好像没有多大的前途了，读书读得再好，初中高中毕业以后也要下农村当知青。但是那些在文艺方面有特长的男女青年，却可以到部队里去当文艺兵，或者被一些专业文艺团体挑走，走进什么剧团参加工作。凭文艺才能有机会避免上山下乡当知青的命运。有了这么一点文艺特长，对于普通家庭尤其是对于有父母亲有问题的家庭背景知青来说 即使到了农村当知青也有一些机会可能早日回到城里被招进工厂企业工作。当然，这种机会是非常罕见的。下乡知识青年返城参加工作，是每一个下乡知青都梦寐以求的。你在母亲工作的川剧团生活长大，你从小练习过戏剧基本功，你少年时代长得清秀俊郎，你的身材匀称高挑，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态，于是你在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就自然而然被学校选进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学校你就理所当然成为了文娱活动积极分子。成为学校的着名人物了。你成为了学校宣传队主要的舞蹈演员。那个时候，全国开始流行八个样板戏，芭蕾舞剧《白毛女》被许多中学搬来表演。学校的舞蹈老师开始教授你学跳芭蕾舞。你有戏曲功底，改学过来跳芭蕾舞很容易。你很快就掌握了芭蕾舞的技巧和功夫。于是你就开始喜欢上了跳芭蕾舞。那个时代，芭蕾舞在社会上是很有影响力的艺术形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是八个样板戏里面的舞蹈戏剧，在全国影响深远。广大中国老百姓都家喻户晓。全国的人民也喜欢上了芭蕾舞。全国各地的喜欢文艺爱好舞蹈的青年男女，几乎都会跳一段芭蕾舞。
那个时候，重庆市的所有中学好像都发疯似的在跳芭蕾舞剧《白毛女》。重庆市的所有中学生们几乎都爱上了芭蕾舞。爱上了来自西方世界资本主义国度的这种舞蹈艺术。在重庆市的中学文艺汇演中，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一两个学生跳一段芭蕾舞剧《白毛女》片段，比如“北风吹”那一小段，不久有的中学就开始排练《白毛女》其中的一场戏，后来不得了啦，有的学校开始推出整出芭蕾舞剧《白毛女》大戏。那个时候重庆市的所有中学生们都发疯似的爱上了芭蕾舞，都跳芭蕾舞了。你就读的中学因为率先在重庆市推出整台大戏芭蕾舞剧《白毛女》，你们学校在全重庆市轰动一时。几乎全重庆市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你们学校，几乎全重庆的老百姓都蜂蛹观看你们的整台芭蕾舞剧《白毛女》演出，无论是你们在学校的礼堂演出，还是在重庆市某个剧团演出，政府大礼堂演出，观看的市民汹涌澎湃，一票难求。在《白毛女》戏里面表演主要角色的几个学生娃娃，自然而然成了重庆城老百姓议论纷纷的对象了。你在《白毛女》中扮演男主角大春，你俊秀的面容，高超的芭蕾舞技巧，优美的舞姿，大家都赞不绝口，你突然成为了重庆的小明星。你也被他们议论纷纷了。你被他们高度关注和议论你感觉很自豪。（谁不想成为明星呢？）你有一点儿飘飘然。重庆市是一个奇怪的城市，尽管这个城市处在西南地带的大山河谷之中，好像有些偏远，但它始终是全中国最时髦最时尚的城市之一。即使是在七十年代初期特殊的历史时期，重庆市的市民都敢穿最漂亮的衣服，重庆人爱美，重庆人大胆追求美，尤其是重庆女人敢于表现展示自己的美。在文化方面，重庆市民不但喜欢自己本土的川剧，不但喜欢中国的国粹京剧，重庆市民还非常喜欢西方的芭蕾舞艺术。这种对西方芭蕾舞艺术的热爱，充分表现了重庆人追求美热爱美的天性，充分体现了重庆人他们内在精神里的高雅和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