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湿润的微风带着中州特有的、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天地灵气，吹拂在脸上，与北境那夹杂着归墟腐朽与冰寒的凛冽气息截然不同。官道两旁是茂盛的、散发着莹莹灵光的奇异草木，远处隐约传来江河奔流的轰鸣。
然而，这初至中州的片刻宁静，瞬间被身后那嚣张的呵斥与凌厉的破空声打破！
那蕴含着筑基灵力的马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抽林川面门！鞭风未至，那蛮横的劲气已压得人呼吸一窒。
若是寻常筑基修士，乃至假丹修士，在这猝不及防之下，恐怕也要狼狈躲闪，甚至可能受伤。
但林川，虽修为跌落至筑基初期，经脉识海皆带伤，可他的本质，是经历过星穹之种蜕变、熔炼过星骸意志、硬抗过金丹攻击、甚至在古神眷属手下逃出生天的存在！其战斗意识、对力量的掌控以及对危险的感知，早已远超同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鞭梢即将触及他发丝的刹那，他仿佛背后生眼，右手随意地向后一拂。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五指间有微不可查的混沌星辉流转。
没有剧烈的灵力碰撞，没有浩大的声势。
那凌厉的鞭影，在接触到林川手指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充满弹性的墙壁，所有的力量都被巧妙地引偏、卸开！鞭梢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抽在了旁边的空地上，将坚硬的青石板抽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而林川，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
“嗯？”为首那名骑士发出一声惊疑，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气息微弱、衣衫褴褛（经历连番大战，林川等人的形象确实不佳）的“贱民”，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他含怒一击。
他猛地勒住缰绳，那匹独角灵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身后整个车队也随之骤然停下，护卫骑士们纷纷手握兵刃，目光不善地盯住了林川几人。
“好胆！竟敢反抗？！”那骑士头领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林川，又瞥见他身后昏迷的柳如丝以及状态萎靡的楚风和两只灵兽（冰翎和雪影收敛了大部分气息，看起来只是漂亮的宠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贪婪（尤其是看到冰翎和雪影的神异），“看你们形迹可疑，衣衫不整，还带着昏迷之人，定非善类！来人，给我拿下，仔细盘查！”
他竟是要借题发挥，直接拿人！
官道上的其他行人见状，纷纷避让开来，远远围观，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显然，这车队的主人身份不凡。
楚风气得脸色通红，就要上前理论，被林川用眼神制止。
林川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骑士头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中州之地，皇道脚下，何时轮到尔等纵马行凶，肆意拿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平静的目光深处，仿佛蕴含着历经生死磨砺后沉淀下的冰冷与威严，让那骑士头领没来由地心中一悸。
“你……”骑士头领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而且一语点出了“皇道脚下”，显然并非毫无见识的乡野之人。但他仗着背后势力，岂肯轻易罢休？
“哼！牙尖嘴利！我等乃禹州城‘星陨阁’护卫，奉命护送小姐回城。尔等挡道在先，反抗在后，形迹可疑，按禹州律，我有权将尔等带回审查！”他色厉内荏地喝道，直接搬出了“星陨阁”和“禹州律”的名头。
星陨阁？林川心中微动，这名字似乎在中州颇有名气，是一个以炼器、阵法闻名的大型商会势力。难怪如此嚣张。
就在双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那辆华丽的马车中，传来一个清脆而带着几分不悦的女声：
“周统领，何事喧哗？为何停下？”
珠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少女脸庞，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梳着流云髻，身着鹅黄色绫罗长裙，眉眼间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耐与天生的优越感。她的目光扫过场中，在林川几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昏迷的柳如丝和神异的冰翎、雪影身上多看了几眼，秀眉微蹙。
“回禀小姐，”那周统领连忙躬身，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林川“反抗”和“形迹可疑”。
少女听完，目光再次落在林川身上，带着审视：“你们是什么人？来自何处？为何会在此地？这昏迷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仿佛官府审问犯人。
林川心中不喜，但初来乍到，不想多生事端，压下火气，抱拳淡然道：“我等自北境而来，欲往禹州城寻亲访友。途中遭遇变故，同伴受伤昏迷，故而在此歇脚。至于挡道之说，我等一直立于道旁，何来挡道？反倒是贵属纵马疾驰，挥鞭伤人，似乎更不合禹州律法吧？”
他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反而将那周统领的行为扣上了违法的帽子。
那少女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她身为星陨阁大小姐，平日里何等尊贵，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尤其是对方点出“北境而来”，更让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北境乃是苦寒边荒之地，在她看来，与蛮夷无异。
“巧言令色！”少女冷哼一声，“北境乃蛮荒之地，归墟肆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根本就是逃难的奸细！周统领，不必与他们废话，全部带回去！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她竟是要强行拿人！
周统领精神一振，狞笑一声，挥手示意：“听到小姐的话了吗？拿下！”
众护卫齐声应和，刀剑出鞘，灵力勃发，就要一拥而上！
楚风脸色发白，冰翎和雪影也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林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本不欲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不畏事！体内残存的混沌星辉开始缓缓流转，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施展雷霆手段，先废掉这几个为首者！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
“住手！”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起，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官道另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朴素灰色道袍、手持拂尘、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清澈而深邃，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瞬间便来到了双方中间，拂尘轻轻一摆，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无形力量荡开，那些正要扑上的星陨阁护卫，竟齐齐感到一股沛然之力涌来，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数步，满脸骇然！
金丹修士！而且绝非普通金丹！
那马车中的少女和周统领也是脸色一变，收起了几分嚣张。
“这位前辈……”周统领连忙拱手，语气恭敬了许多。
灰袍老者却看也没看他，目光直接落在林川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那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玄机的冰风之钥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他又看了看昏迷的柳如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光天化日，皇道之旁，星陨阁便是如此行事的吗？”老者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马车少女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服，但在老者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放肆，只是嘟囔道：“是他们形迹可疑在先……”
“形迹可疑？”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林川几人，“老夫观这几位小友，虽风尘仆仆，却眼神清明，气息虽弱，根基却正，更有灵兽相随，岂是奸细逃犯之相？倒是你们，纵马疾驰，挥鞭伤人，若非这位小友手下留情，此刻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你了。”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那周统领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周统领瞬间冷汗涔涔，后怕不已。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林川那随意一拂，恐怕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至于这位昏迷的女娃……”老者目光再次落在柳如丝身上，沉吟片刻，“她似乎是神魂受损，道基受创，体内更有一股奇异的冰寒死气盘踞……这等伤势，倒是罕见。”
他看向林川：“小友，若信得过老夫，可随我入城，老夫或可为她诊治一二。”
林川心中一动。这老者修为高深，眼力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柳如丝伤势的关键。而且他出现得蹊跷，似乎对自己几人有所关注。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但眼下，确实需要找个安全之地为柳如丝疗伤，也需要了解中州情况。这老者看似并无恶意……
他略一沉吟，抱拳道：“多谢前辈援手与好意。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为何要相助我等？”
老者抚须一笑：“老夫道号‘云矶’，一介散修罢了。至于为何相助……或许是看不过眼，或许是与小友有缘吧。”
他目光再次扫过冰风之钥，意有所指道：“况且，能持有‘冰风信物’之人，想来也非奸邪之辈。”
冰风信物？他认得冰风之钥？林川心中更是警惕，但面上不动声色。
那星陨阁的少女见这神秘老者明显偏袒林川几人，心知今日难以如愿，狠狠地瞪了林川一眼，对周统领道：“我们走！”
车队再次启动，灰溜溜地绕过林川几人，朝着禹州城方向疾驰而去，只是速度收敛了许多。
待车队远去，云矶真人才对林川笑道：“小友初来中州，想必尚无落脚之处。若不嫌弃，可随老夫前往城中‘闲云居’暂歇，再从长计议。”
林川与楚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眼下他们确实无处可去，这云矶真人虽然神秘，但至少解了围，又主动提出帮忙救治柳如丝。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前辈了。”林川最终点头答应。风险与机遇并存，他需要借助此人的力量，尽快在中州立足。
“善。”云矶真人满意点头，拂尘一摆，“随我来吧。”
他当先朝着禹州城走去，步伐看似不快，但林川和楚风（背着柳如丝）却需要全力施展身法才能跟上。冰翎和雪影则乖巧地跟在林川脚边。
望着那越来越近、气势恢宏如同山岳般的巨城，林川心中感慨万千。从北境的绝地冰原，到神秘的知识殿堂，再到这繁华鼎盛的中州禹州，不过短短时日，却恍如隔世。
新的征程，已然开始。而这禹州城内，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风云？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高耸入云的城门时，林川怀中的冰风之钥，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共鸣意味的震动，指向了城内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他灵魂深处那沉寂了片刻的辰蚀印记，也仿佛被城中某种气息引动，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感。
林川脚步微微一顿，抬头望向那巨大的、书写着“禹州”二字的城门匾额，眼神深邃。
这禹州城，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