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传唤!
这五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川瞬间从自救的盘算中惊醒。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慌乱是最大的破绽,尤其是在执事堂那些擅长察言观色的执事面前。
“是,师兄。”林川低下头,用尽可能平顺的语气应道,同时迅速将怀中的青铜铃铛往更深处塞了塞,确保不会轻易被发现。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灰色道袍,跟着那名神色冷硬的蓝袍弟子走出了柴房。
一路上,林川的大脑飞速运转。执事堂为何传唤?可能性无非几种:
一,昨夜竹林事件,需要正式录档,走个过场。这是最好的情况。
二,陈平恶人先告状,诬蔑他偷盗或修炼邪法。此事有些麻烦,但偷盗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他方才的呼喊只是权宜之计,经不起细查。至于邪法,更是无稽之谈。
三,也是最坏的可能——他驱散妖傀的方式,引起了上层的真正怀疑,怀疑他身怀异宝或隐藏了实力。这无疑是最危险的。
他仔细回想着自己昨夜的每一个细节,从发现铃铛,到脑中提示,再到高声长啸……除了那瞬间的流光和脑中的信息,他并未展现出任何超乎“林川”这个身份的能力。巡夜弟子张钧更倾向于相信是“高人相助”。
“必须咬定是运气好,或者不知情。”林川暗自下定决心。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青铜铃铛和脑中提示的秘密,绝不能暴露。
执事堂位于青云宗外门区域的核心地带,是一座庄严肃穆的黑瓦大殿。门口矗立着两尊不知名异兽的石雕,眼神睥睨,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走进大殿,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陈旧的气息,几名蓝袍弟子面无表情地穿梭往来,气氛压抑。
领路的弟子将林川带至偏殿的一间静室门前,低声道:“云鹤长老在里面,进去后,如实回话。”
云鹤长老?
林川的心猛地一沉。竟然是这位以古板严肃、执法严苛着称的戒律长老亲自问询?事情看来远非简单的录档那么简单了。
他推门而入。静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黑木桌案,几把椅子,以及靠墙的一个书架。桌案后,端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云鹤子。他穿着深灰色长老道袍,脊背挺直,不怒自威,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林川不敢怠慢,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弟子林川,拜见云鹤长老。”
云鹤子没有立刻让他起身,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起身吧。”片刻后,云鹤子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透着一股冷意,“林川,你将昨夜子时,于后山竹林遭遇‘泣血妖傀’之事,原原本本,再述说一遍。不得有任何遗漏,亦不得有任何虚言。”
果然是为了此事。
林川依言直起身,但依旧微低着头,姿态恭敬。他早已打好了腹稿,此刻便以略带后怕和惶恐的语气,将昨夜对巡夜弟子说过的那套说辞,更加详细、情感更加“饱满”地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自己被哭声吸引的好奇与恐惧,以及最后那一声“情急之下”、“绝望之中”的呼喊。
他叙述时,云鹤子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偶尔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林川的心上。
“……弟子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只知道拼命大喊,然后……然后就感觉一阵冷风,那哭声就没了。再后来,张钧师兄他们就到了。”林川说完,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弟子猜测,或许是某位路过的师长不忍,暗中出手救了弟子一命。”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暗中出手?”云鹤子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据巡夜弟子回报,他们赶到时,并未察觉到任何高阶修士残留的灵力波动。而‘泣血妖傀’虽属低阶,但惑心之力非凡,寻常呼喊,绝无可能将其惊退。”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林川:“你,当真不知其中缘由?”
来了!核心的质疑!
林川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云鹤子不是张钧,没那么好糊弄。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惶恐和茫然,甚至让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长老明鉴!弟子…弟子资质驽钝,入门三年无所成,人尽皆知。昨夜能侥幸活命,已是祖宗保佑,哪里…哪里知道什么缘由?或许…或许是那妖傀自身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是弟子命不该绝?”
他再次将自己的“废物”属性抬出来作为挡箭牌。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困难的弟子,怎么可能有手段驱散妖邪?这本身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云鹤子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林川强迫自己与那道目光对视,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眼神里只有“真诚”的恐惧和“无知”的茫然。这是他作为项目经理,在无数次面对甲方的刁难和质疑时,练就的“职业素养”——即使内心慌得一批,表面也要稳如老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云鹤子身体缓缓靠回椅背,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脸上的严厉似乎缓和了一丝,但眼神深处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
“罢了。”他挥了挥手,“或许,确是你机缘巧合,命不该绝。”
林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放松。
然而,云鹤子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你资质平庸,却于妖邪之事上屡有牵连,终非祥兆。”
屡有牵连?林川一愣,原主记忆中,除了这次,似乎并无其他与妖邪直接接触的经历。
云鹤子没有解释,而是从桌案上拿起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白色玉牌,递了过来。
“此乃‘清心玉符’,有宁神静气、抵御低阶惑心之术的微效。你随身佩戴,近期莫要再往偏僻处去。”
林川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某种试探?
他不敢迟疑,连忙上前,双手接过玉符。玉符触手温凉,一股淡淡的平和气息顺着手掌蔓延开来,确实让他因紧张而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多谢长老赐宝!”他躬身道谢,心中却更加警惕。
“嗯,”云鹤子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川接过玉符的双手,最终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说道,“宗门之内,亦有宗门之规。谨言慎行,安守本分,方能长久。下去吧。”
“是,弟子谨记长老教诲。”林川再次行礼,然后低着头,缓缓退出了静室。
直到走出执事堂,感受到外面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林川才感觉那冰冷的压迫感稍稍散去。他紧紧握着那枚清心玉符,手心全是汗。
云鹤子最后那几句话,看似告诫,却似乎别有深意。“屡有牵连”?“安守本分”?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在敲打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弟子?
这次问询,表面上看是过关了,但他能感觉到,云鹤子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辞。这位长老,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种“异常”,只是暂时无法确定,所以采取了“观察”和“限制”的态度。
赐予清心玉符,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种标记和监控?或者,是希望他“安分”下来的安抚?
林川抬头,望向青云宗层峦叠翠的远山,眼神复杂。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仅仅是一个开始,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同门和上层的双重压力。
他将清心玉符揣入怀中,与那冰冷的青铜铃铛贴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哟,这不是大难不死的林师弟吗?听说执事堂的茶不好喝,没吓尿裤子吧?”
林川转头,只见陈平抱着双臂,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眼神,不怀好意地落在了林川刚刚放入怀中的那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