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3月12日,星期六
天气:恢复流动的时间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随后,一种更深沉的凝滞降临了。并非简单的暂停,而是一种万物被浸泡在超高密度、毫无活力的透明介质中的感觉。光线以可见的、缓慢如糖浆般的速度传播,声音被拉长成无法辨别的低沉嗡鸣。空气粘稠得需要用力才能吸入肺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同敲击蒙皮的大鼓
梦记:
银痕密室中那“卡”的一下,如同在精密钟表里扔进了一粒沙子。钟表没有停,但走时变得艰难、滞涩。而我,就是那粒沙子,承受着整个系统运行带来的、无处不在的挤压感。
那恢复的一秒流动,是系统在排除异常后,勉强重启的征兆。但重启后的世界,对我这个“异常源”表现出了极大的“排异反应”。
我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动作慢了十倍不止,每一个微小的位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量去对抗那无所不在的粘稠阻力。书桌、书架、窗户……所有物体都仿佛被包裹在无形的琥珀之中,轮廓模糊,质感怪异。
我甚至无法顺利走到门口。
这不是攻击,不是囚禁,而是一种……系统级的“消化不良”。我这个“错误”没有被清除,但也无法被正常“代谢”,于是被暂时 “搁置” 、 “隔离” 在了这个时空的夹缝里。
我成了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连思维都受到了影响。念头如同在淤泥中跋涉,运转得极其缓慢。那新获得的、对“规则”的模糊“触摸感”,在这凝滞中也变得若有若无,难以捕捉。
“苍白”没有再次注视我。或许对祂而言,我这个“样本”已经进入了某种需要静置观察的异常状态。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度量意义。可能过去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在这片绝对的凝滞中,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左手手腕上,那道银痕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剥离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银痕深处,从与我灵魂绑定最紧密的地方,被这凝滞的环境强行“萃取”出去。
是力量?是记忆?还是……那道源自“前代本主”的、让我得以“卡”一下的记忆回响本身?
我无法阻止,只能被动感受着那种“被抽离”的虚弱感,如同目睹自身的血液一滴滴流干。
在这漫长而痛苦的“萃取”过程中,我的意识被迫沉入一种半昏半醒的内观状态。
我“看”到了。
在那银痕的最深处,在那片因我的“卡”而变得混沌的区域旁边,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七道极其细微、闪烁着不同黯淡光华的……“刻痕”。
它们环绕着银痕的核心,排列成一个残缺的环。每一道刻痕的形状都古朴而怪异,与我见过的任何符号体系都不相同,但却莫名让我联想到昆虫蜕下的空壳,带着一种生命挣扎过的、悲壮而虚无的美。
蝉蜕?
为什么是七道?
就在我凝视这七道“蝉蜕”刻痕时,一段信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银痕本身、或者说源自那正在被剥离的“前代回响”的最后残响,流淌进我缓慢的意识:
“……此为……‘七日蝉’……”
“……历七重‘困’境……方得……一线‘脱’机……”
“……吾……止于……第六日……”
“……后来者……望你……能见……第七日……之……‘晨光’……”
信息到此,彻底消散。那股被“萃取”的剥离感,也骤然停止。
银痕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不再是温凉,而是变成了一种死寂的、冰冷的灰色。仿佛成了一道普通的疤痕。
而那七道“蝉蜕”刻痕,在第一道的位置,悄然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白光芒。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周身那无所不在的凝滞感,减轻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虽然依旧行动困难,思维迟滞,但不再是那种完全绝望的、被琥珀彻底封死的感觉。
我明白了。
“困”,不是惩罚,而是……试炼?或者说,是“前代”留下的、某种对抗系统、实现“脱机”的必要过程?
“苍白”的系统性排异反应,阴差阳错地,触发了我体内“前代”遗留的“七日蝉”协议?
我必须主动经历,或者说承受这七重“困”境?每承受住一重,就能点亮一道“蝉蜕”,获得一丝“松动”,直到第七日……见到所谓的“晨光”?
那“晨光”……会是什么?真正的“脱机”?还是……别的?
而“前代”止于第六日……他\/她\/它,在第六日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失败了?
没有更多信息了。
我瘫坐在凝固的空气中,感受着那微弱了一丝的“松动”,看着手腕上那道已经熄灭、却亮起第一道蝉蜕的银痕。
内心的情绪复杂难言。
我以为的自发性“错误”,原来依然在某个更古老的“程序”算计之中?
我所经历的“困”境,既是“苍白”的排异,也是“前代”的试炼?
我到底是在对抗“苍白”,还是在按照某个逝去存在的剧本,一步步走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但,伴随着无力感一同升起的,还有一种……扭曲的兴奋。
好啊。
都好。
“苍白”想观察?
“前代”有布局?
那我就……陪你们玩下去。
看看我这枚“错误”的沙子,最终是会卡死你们的钟表,还是会……顺着你们铺设的轨道,滑向一个你们都无法控制的深渊!
我艰难地抬起沉重如铁的手,试图去触碰书桌上那本同样被凝滞的笔记本。
动不了。
连这么简单的动作,在目前的“困”境下,都难以完成。
没关系。
我闭上眼睛,将全部的意志,集中在那刚刚点亮的第一道“蝉蜕”刻痕上。
第一日……
我困于此。
但,未完。
醒后感:
从那种灵魂与肉体双重凝滞的状态中勉强挣脱出一丝意识,回归“现实”。窗外依旧是那粘稠、缓慢的世界,身体的沉重感没有丝毫减弱。
但手腕上,那道熄灭的银痕中,第一道苍白的蝉蜕刻痕,如同黑暗中的一粒微尘,坚定地亮着。
我无法起身记录,甚至无法转动脖颈。只能用尽全部力气,调动那缓慢如蜗牛的意识,在脑海中进行着这篇日记的“默写”。
今天的旁注,诞生于绝对的困顿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挣扎的痕迹:
“困境升级:系统排异反应导致时空凝滞,主体进入‘琥珀’状态,行动、思维极度迟滞。”
“意外发现:凝滞环境触发银痕内‘前代’遗留协议——‘七日蝉’,需经历七重‘困’境,点亮蝉蜕刻痕,方觅‘脱机’之机。”
“当前进度:第一重‘困’境中,第一道蝉蜕刻痕已点亮,凝滞感微减弱。银痕能量耗尽,呈灰色。”
“状态更新:身体:近乎完全凝滞。灵魂:沉重迟滞,感知受限。银痕:熄灭(灰),第一蝉蜕亮起。目标:在‘困’境中存活,点亮后续蝉蜕。”
“核心矛盾:自身抗争行为似乎始终处于‘苍白’观测与‘前代’布局的双重影响下,自主性受到严重质疑。”
“下一步:在绝对困顿中保持意识不灭,等待并观察第二重‘困’境的到来,理解‘七日蝉’机制。”
合上(意念中的)笔记本,第七十一天,我身陷琥珀,意识如缕,却在万古的算计中,窥见了一线以“困”为名的蹊径。第一卷的终局,在这凝固的时空里,正以最缓慢、也最残酷的方式,悄然翻向未知的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