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多年的猜测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他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你一直在怀疑,查晋王,查宁王,查西域,甚至连定北军都没放过,”褚江冷冷的看着皇宫的方向,道,“可幕后之人在这里,你怎么可能轻易查得到。”
华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有些话不用说他自然明白,皇帝要杀沈清风,左不过是怕周唯有了倚仗后不再像如今这般安分。这就是皇家,比起权势,兄友弟恭简直就是笑话。
“你知道多少?”华九问。
“全部,”褚江才不会照顾华九沉重的心情,直言不讳道,“将军让你们带走先帝,却给我们下了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的命令,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华九点点头,时至今日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沈清风是怕周旻会沉浸苦和仇恨中而崩溃。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褚江眉头紧锁道,“漠北王可能会出事。”
“皇帝往漠北派了人?”
“是,”褚江点点头,“我已往漠北传了消息,就是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漠北大营外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魏冉等不及马站稳率先跳了下来,不顾值守人员的阻拦就往里冲,直到看见徐娇跟几名副将待在一起才彻底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向徐娇走去。
“姐夫?”徐娇见到魏冉很是吃惊,但想到他的身份,不禁皱了皱眉,问,“姐夫怎的会来营中?”
魏冉也没再隐瞒,道:“这里有皇城死士企图对你不利。”
徐娇面露讽刺之色,带着魏冉来到了一座营帐,掀开门帘冲里面努了努嘴说:“这样的死士?”
看着眼前一个个被上着口枷,戴着手铐脚镣不说,还通通被剥的精光,整整齐齐跪了一排的人,魏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愕然道:“你……思虑周全,甚好。”
徐娇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在转身走出营帐的一瞬间顿在原地,泛着黑色的血水从口中溢出,喉咙被鲜血堵住,更是说不出一句话,膝盖似有千斤重,让她不得不向前倒去,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在倒下的前一刻护住自己的肚子。
“阿娇!”
魏冉眼睁睁看着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瞬间倒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赶忙上前一把将人扶起。
徐娇嘴唇开开合合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她死死拽着魏冉的衣袖,企图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可一片兵荒马乱中,魏冉只顾着请军医救人,丝毫没注意到已为人母的女子眼中的慌乱和急迫。
徐娇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再次醒来时陪在她身旁之人换成了褚河,委屈和心痛抑制不住地从眼中喷涌而出,她将脸埋在褚河怀中呜咽许久,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抽一抽地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可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褚河擦去她的眼泪,侧卧在榻上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按在怀里轻轻拍着,眼中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和伤痛。
他在边境的第二日便发觉了不对劲,怕这是调虎离山所以匆匆带人赶了回来,只是没想到营中确实出了大事,军医来来往往,一个个脸色煞白满头大汗,逼问之下才得知,是军医解毒心切,没先诊脉就给徐娇喂了解百毒的雪竹草,一开始效果的确不错,可没过多久徐娇就起了高热,军医们这才你看我我看他,惊觉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想等这些事结束了给你一个惊喜的……”徐娇越说越伤心,紧紧攥着褚河的衣襟说,“我明明已经控制住他们了,我分明已经很小心了……”
“好了别再想了,大病初愈,别哭坏了眼睛。”褚河捧着她的脸,在通红的眼角处亲了亲。
许久,徐娇重新窝回褚河怀中喃喃道:“其实我都想好了的,男孩叫褚翼,女孩叫褚灵犀。”
褚河跟着默念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名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错拉汝赤站在凤辞宫外看着周懿题的字,他辗转多日,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城,又匆匆溜进了皇宫,找了好久才在这偌大的宫殿内找到凤辞宫的位置,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只见大殿中央端坐一人——明黄的龙袍,冷峻的面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终于来了,”周恒扯着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从凤椅上走下来,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人,道,“赫连公子可真是让朕好等。”
错拉汝赤眯着眼一脸戒备,心想周恒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却听对方问:“不想见见么?”
“他在哪儿?”
周恒眼见他嘴唇泛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还不由得微微颤抖着,一开始还觉得是这小崽子不成气候,后来才发觉,他可能是毒发了。
于是他突然改了主意想逗逗这个不怕虎的小犊子,似笑非笑地说:“想要人就自己去找。”
错拉汝赤闻言立刻转身往宫外走去,但在离开凤辞宫的刹那突然回头看了看,仿佛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周唯缓缓睁开双眼,发现环境很是熟悉,他怎么回到了栖梧宫?
他赤着双脚从内殿走到外殿,只见那里背对他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虽然看不到面容,但他就是知道,那是沈清瑶和沈清风。
“母后,”周唯顿了顿,对着另一人叫到,“舅舅……”
只是那二人像没听到一般,依旧饮茶聊天,好不悠闲。
这时周旻从殿外走进来,沈清瑶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周唯慌忙看过去,发现原来的位置上只有沈清风一个人还在那儿,连沈清瑶的茶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周旻突然开了口,质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想害死谁?”
“我?”周唯错愕地指了指自己,“父皇……您在说我?”
“不然还能是谁?”
一直背对着他的沈清风突然转了过来,周唯的瞳孔瞬间紧缩,眼中布满惊慌。
只见沈清风胸前插着数支箭,鲜血将铠甲染了个遍,颈间还有一串并不细致的针脚,他脸色灰白的扯了扯嘴角,道:“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死。”
“我……”周唯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不是的……”
周唯向周旻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前一秒还好好站在阳光里的人突然变得面色阴鹜,颈间倏地裂开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周唯被对方眼中的绝望压的喘不过气,只能继续往后退,却突然撞上一人,他猛的回头看去,竟然是错拉汝赤。
“阿鸢……”周唯还是第一次在错拉汝赤面前露出如此委屈无助的姿态,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哽咽道,“阿鸢……我好想你……”
怀里的人迟迟不说话,周唯狐疑地拉开些距离,错拉汝赤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四肢逐渐变得冰冷,继而变得僵硬。
“阿鸢!你怎么了?阿鸢!”
周唯跪在一旁手足无措,错拉汝赤始终面带微笑,嘴巴开开合合,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可周唯却通过唇语读出了他在说什么。
“阿唯,我来救你了,我会不惜一切的救你……”
“阿鸢!”
错拉汝赤的四肢逐渐开裂化为齑粉,随风而散,周唯一边狼狈地捕捉这些粉末,一边强忍着泪水哀求道:“别这样,不要,阿鸢,别离开我……”
“你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沈清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周唯木讷地转过头,泪痕早已布满双颊,他呆呆的看着沈清瑶平静且温和的脸,喃喃道:“母后……你要去哪儿?”
“我要走了,”沈清瑶笑了笑说,“唯儿长大了,母亲……唔!”
沈清瑶的话戛然而止,一柄长剑自后背穿胸而过,血花在她胸前绽开,刺痛了周唯的双眼。
他的眼神越过沈清瑶向后看去,入目的果然是周恒阴狠毒辣的眼神,他的手还握着剑柄,沈清瑶的鲜血飞溅在他脸上,将那张本就阴沉的脸衬得更加扭曲。
“周恒!”
“他们都死了!”周恒指着倒在血泊里的四个人道,“都是因你而死!”
“闭嘴!”周唯红着眼,脑中一片嘈杂,仿佛有谁在他脑中一遍遍念着经咒一般,他捂着脑袋恶狠狠地说,“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我要杀了你!”
周恒面无表情地将剑丢在地上,用脚踢给周唯,冷笑一声道:“朕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周唯扑过去,就在即将抓住那把剑的时候,一道利刃穿胸而过,他抬头看去,只有周恒冰冷讽刺的面容和手中握着的周懿随身带了几十年的匕首。
“周唯,你该上路了。”
“周恒——!”
冰棺中沉睡的人猛的坐起来,浑身冒着冷汗,眼中却满是仇恨,很久之后他才逐渐回过神来,那不过是一场无比逼真的梦。
事已至此周唯似乎彻底明白了周恒想做什么,他将黄布中的玉玺拿出来放在手中看了很久,随后嗤笑一声道:“都在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