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安静的可怕,赫连昭阳小心翼翼地盯着苏未闻的眼睛,但苏未闻还是从那复杂的眼神中看到了利用。
“我不愿。”
似乎是没想到苏未闻会拒绝,赫连昭阳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苏未闻讽刺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我尽快找到遗诏然后杀了他,这任务就算完成了。现在你让我去勾引他,你将我当作什么?”
“阿鸢,”赫连昭阳拉着苏未闻的手愧疚道,“对不起,只是周唯警惕性很高,我们之前派来的人都……我怕你有危险。”
苏未闻的讽刺和眼中藏不住的悲伤也随着逐渐加深的笑意暴露在赫连昭阳面前,他打断了对方的话:“赫连,你知道肃王身边有多少人护着,如果怕我危险,当初就不该让我来。”
说罢他挥开赫连昭阳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拉开门的一瞬间他顿住脚步,背对着赫连昭阳问:“你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
苏未闻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赫连昭阳的一句回复,他抿了抿唇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阿鸢!”
待赫连昭阳反应过来时,苏未闻已经走远了,他想追出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等来日大业成再好好补偿他。
苏未闻匆匆走下楼与迎面而来的一人相撞,他十分敷衍地说了声抱歉后继续往外走。
被撞到的那人着一身紫衣,腰间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愣在原地死死盯着苏未闻落荒而逃的背影。
“未闻……”
“公子?”随从见周晋呆呆盯着一个地方,问到,“要不要属下带人去把那人抓回来?”
周晋是晋王嫡次子,奈何跟他爹实在是政见不合,索性就放弃了继续跟他老子父慈子孝的想法,一个人游山玩水,不入仕途不问政事,倒是过得轻松自在,而周晋逍遥快活一生唯一的羁绊就是那个在江南遇到的人。
“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哪里,”说罢周晋微顿,补充道,“隐秘行事,莫伤了他。”
苏未闻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赫连昭阳说的话,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额头抵着车厢,脑中一团乱麻。
“停车!”
苏未闻心烦意乱地在一座桥边下了车,站在桥边呆呆出神,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赫连昭阳也好周唯也罢,最好都离他远远的!
“未闻?真的是你!”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乱了苏未闻本就纷繁复杂的思绪,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是个生面孔。
“嗯。”
苏未闻懒得跟这人说什么,企图敷衍了事,没想到这人却瞬间激动起来,又上前一步:“我去漠北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苏未闻猜到这人可能是苏小公子的旧识,为了永绝后患他冷冷地说到:“出意外伤了脑子,以前的事不记得了,这位公子若没有什么事,在下便告辞。”
擦肩而过的瞬间周晋一把拉住苏未闻的胳膊,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未闻!”
“放开!”苏未闻一把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往马车走去,不耐烦地说,“忘了就是忘了,多说已无用,公子自重。”
看着苏未闻再一次离开的背影,周晋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短短几月没见,他怎会变成这样?
“继续跟着,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给我查清楚!”
这一系列糟心事仿佛彻底抽干了苏未闻,他拖着沉重的四肢回到润园,不顾形象地瘫在床榻上,开始计划勾引周唯的行动。周唯身形修长,完全结合了父母优越的长相,而且大权在握,身份尊贵,引他上钩倒也不算吃亏……只是他的日子为什么要过成这样?
“好累……”
苏未闻从不喜欢抱怨,小时候因为身体特殊被父亲当作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日子过得很是艰辛,但好在身边一直有母亲和赫连昭阳,他曾把这些当作是上天的馈赠,可没想到馈赠也有被收回的一天。
他翻了个身,抱着身旁的被子蜷缩成一团,喃喃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过,后果自负……”
接下来几日苏未闻在肃王府整日无所事事,其实也不算是无事可做,只不过是等的人三日都不曾联系他而已。
五天过去,苏未闻靠在花园中的榕树边发呆,他选择再多给赫连昭阳两天时间来收回他那个荒谬的计划,可还是没有人来联系他。
“我真的不想这么做……”
“你想做什么?”
周唯听人说苏未闻五天没出门,成天就靠在老榕树旁发呆,怕这小公子闷出毛病来,所以存着尽地主之谊的念头过来看看他,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苏未闻在嘟囔什么。
苏未闻猛地回神:“王爷可是找我有事?”
“无事,”周唯走过去靠在榕树边,摸着粗壮的树干说,“这是从皇宫移植过来的,本王小时候最喜欢这棵树,有什么秘密都讲给它听……怎么,苏公子也是来给它说秘密的?”
苏未闻盯着树干出神:“秘密,它真能听懂吗?”
周唯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你怎的如此天真,一棵树而已,怎么可能听得懂?”
有那么一瞬间苏未闻真以为周唯说的是真的,因为他也悄悄跟这棵树说了不少话。
“王爷今日无公务处理吗?怎的如此有闲情逸致来调侃我?”
“还不是听下人说你那日去了城西的酒楼,回来后就闷在屋子里五日没出门,怕闷坏了你,来看看。”
苏未闻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问到:“王爷一会儿可有空?”
周唯狐疑地点点头:“怎么,有事?”
“想邀王爷出去转转,”苏未闻摸了摸老榕树的树干,深吸一口气,扭头盯着周唯,眼波含笑,“就是不知王爷是否愿意赏个脸。”
周唯愣了愣,然后转身摆摆手说:“走吧,苏公子盛情相邀,本王自然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苏未闻看着周唯洒脱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他慢慢开始觉得周唯似乎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但他们道不同,终究只能落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怎么不动?”周唯回头看着苏未闻打趣道,“还要本王用轿子抬你啊?”
“不用,”苏未闻掸了掸自己的袖子说,“若是王爷能纡尊降贵拉我一下……”
话还没说完,袖袍的一角就被折返回来的周唯扯住。苏未闻略显惊讶地看着对方,只见周唯无所谓地扯着他继续往前走:“这贵族公子是否都需要人哄着才行?不拉你还不动,谁惯的毛病?”
苏未闻没忍住笑出声,但并没有甩开周唯的手,只是快走两步跟周唯并肩道:“多谢王爷,草民定不敢再消遣王爷。”
“罢了,今日本王心情好,随你就是。”
“哦?何事如此开心?”
苏未闻顺口问一句,本没打算得到回答,没想到周唯却抿嘴笑了笑说:“今日见到师姐一旧友,文采斐然,形貌昳丽,与本王很是投机。”
苏未闻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怎么忘了周唯是个喜好女色的风流公子?如此,赫连昭阳的计划便不攻自破了吧……
“那便提前恭喜王爷了,不知王爷何时将美娇娘迎入府中?”
“什么美娇娘?人家是男子!”
“男子?!”苏未闻惊呼。
周唯疑惑道:“有何不可?男子也不乏形貌昳丽容貌精致之辈,你想到哪儿去了?”
苏未闻僵硬地勾勾嘴角道:“是我想多了,王爷莫怪。”
周唯有些心虚地敷衍过去,刚刚不知怎么就说漏了嘴,他的确发现了自己更喜欢看貌美男子,为此还常住花楼企图进一步探究这个荒谬的发现,只是没得出个结果,花楼就被沈清瑶派人给连锅端了,所以懵懵懂懂的肃王殿下至今也还停留在懵懵懂懂的状态。
两人来到咸安最繁华的街市,令苏未闻惊讶的是,这里的小摊小贩似乎都跟周唯是熟识,吆喝声问候声不断,周唯也是没有丝毫王爷的架子,嘘长问短,碰到有子女在身边的小贩还会主动买点什么小玩意给孩子,这种不同寻常的和谐是苏未闻从未见过的。
“王爷经常来这里逛吗?”
周唯接过一旁老伯递过来的东西,冲苏未闻道:“这街市可是本王亲自督办的,你没发现这条街上老弱妇孺居多吗?”
苏未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这样,这里多是老翁老妪,还有拉扯着几个孩子的妇人。
“本王刚来的时候这里其实已经发展的不错了,但总有些人是被抛弃的,就像她,”周唯指着其中一个独臂妇人说,“她原是沛丰人,受婆家欺辱失了一臂,带着一个女儿孤苦无依,现在有了这营生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周唯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街市,微微勾着嘴角道:“本王没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追求,所求不过是这里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免受灾患罢了。”
苏未闻就着灯火看向周唯,这个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不是传闻中的草包二世祖,也不是别人口中流连花丛夜夜笙歌的浪荡子,倒像是他心中装着万民,怀有治世之才,却只能偏安一隅,守着一方水土,过着外人眼中荒唐又不屑的日子。
可仅仅一瞬苏未闻就清醒了过来,大周抢夺迦止国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资源,大周歌舞升平,迦止国的百姓却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这时又有谁来怜悯他们的百姓?
“有人安乐就必然有人坎坷,这都是命。”
“国家的碰撞,受苦受难的都只是百姓,”周唯扭头看着苏未闻,笑了笑说,“你是想说这个吗?”
苏未闻点点头没再说话。
“本王也不喜战争,可本王同样不会放弃手中的军队,因为面对那种蠢蠢欲动,觊觎不该他惦记的东西的人,就应该打服了打怕了才能得到永远的安宁,”他顿了顿盯着苏未闻继续道,“比如西域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