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猜测,可这话被赫连昭阳如此赤裸裸丢出来时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错拉汝赤闭着眼极力隐忍着胃里的一阵阵翻涌,直到那反胃逐渐平息,才再次开口问到:“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错拉恒的儿子?”
赫连昭阳不加掩饰地和盘托出:“你母亲隐藏的很好,只是后来错拉恒的举动着实有些难以让父亲放心,所以他再次调查了错拉恒,就在那时他发现了你和你母亲的存在。”
“然后呢?”
错拉汝赤咬着牙声音颤抖的问,此时他多想赫连昭阳能骗骗他,残忍的真相就这么铺在自己面前,他却并没有勇气接受。
“父王知道大周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放弃了错拉一族,然后他想趁乱除了你们,永绝后患,可是你逃了,就是如此。”
赫连昭阳语气淡淡,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错拉汝赤不由得上前一步,仍旧怀着一丝期待地问:“你呢?”
赫连昭阳终于抬起头与错拉汝赤对视,眼中竟是从未出现过的茫然和绝望,他笑了笑说:“我救不了你,我只能执行父亲的命令,然后瞒着你所有事。”
错拉汝赤早就知道自己当年想凭一己之力逃脱是不可能的,果然是赫连昭阳在背后帮了忙,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动容,毕竟这才是真正的杀母仇人之子,他们之间有着一条由血脉和血仇筑成的天堑。
“你明知道我们是……为什么瞒着我?”
赫连昭阳的眼神突然有了变化,他痴迷地盯着错拉汝赤说:“你的眼睛,别的孩子都怕你,可你知道你半垂着眼眸,眼睛眨啊眨的样子有多惹人怜爱吗?我想保护你,等你长大,可父亲却告诉我你是赫连凌诺遗落在外的孩子!你永远不会懂那是什么心情,真正的求而不能,那种痛就像在心里刺了无数刀一样,让人发疯!”
“不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谢谢你的保护和陪伴,”错拉汝赤抿了抿唇,淡淡地说,“可我们只能到这里了,我不恨你,但也没法回到从前。”
“你不恨我……”赫连昭阳突然冷笑一声,然后像疯了似的道,“你凭什么恨我!我宠着你,爱着你,闹得人尽皆知!我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教会你自保的本领,我仁至义尽,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原来形同陌路的两人会是这般情形,错拉汝赤呆呆地看着赫连昭阳,一言不发,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前的人变得如此陌生,而他也无可奈何。
“所以我就该依附着你,一辈子靠着男人仰人鼻息的过日子吗!凭什么?!”错拉汝赤气的浑身发抖,上前两步掐住赫连昭阳的脖子说,“你让我勾引肃王,你又存的什么心思?我把你当最亲密的爱人,可你却跟他一样,只当我是个娈宠,还是别的什么?杀人的刀?勾引人的媚药?若不是我坚持,只怕还会变成生育的机器!这就是你的仁义?这就是你的爱!”
赫连昭阳却讽刺地笑了笑,说:“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多的不满,那这么多年还真是委屈你了。”
错拉汝赤缓缓松开了掐着赫连昭阳的手,他多想就这么掐死他,让这个陌生的赫连昭阳永远消失,可他就是他,哪怕变得面目全非,他也是自己曾经爱过,为之奋不顾身的人。
“赫连……”错拉汝赤闭了闭眼,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说,“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就在错拉汝赤转身之际,赫连昭阳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慌乱,急切道:“你说过错拉一族会永远忠于赫连家!”
错拉汝赤的脚步顿住,从袖口掏出一个做工精致,花纹繁复的玉扣,道:“可我不姓错拉。”
他神情淡漠的看着赫连昭阳道:“你和你父亲一直在找这个吧?我曾疑惑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对苏如洌下手,如今看来,是因为这个小东西吧?”
错拉汝赤提起手中的东西看了看:“苏如洌厌恶迦止国,不仅舍弃了赫连的姓氏,还将传国信物随意交付他人,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东西还是落到了我手中。”
“我和父亲辛苦经营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天命所归,”赫连昭阳苦笑着摇摇头,“命啊,这都是命……”
错拉汝赤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玉扣心情无比复杂,最终只留下一句“保重”便匆匆离开,他不想再在这窒息的气氛中多待一刻,每一刻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赫连昭阳盯着错拉汝赤的背影看了很久,眼中的疯狂和偏执消失殆尽,温柔和眷恋却像是要溢出来一般,他轻笑一声默默道:“还是那么傻……”
接着他瞥了一眼不远处阴暗的角落,嘲讽到:“没想到堂堂肃王殿下居然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周唯也没想到赫连昭阳能察觉他的存在,索性大方走了出来。
赫连昭阳却突然问到:“我送的大礼,肃王殿下还满意吗?”
周唯疑惑地看着他,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他彻底死心了,你该放心了吧?”
赫连昭阳抬眼直勾勾盯着他问到:“我没有任何跟你谈条件的筹码,只能赌你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宽容,你会好好待他吗?”
周唯冷笑一声:“本王真是佩服你们啊,一个个在本王面前演牺牲付出的戏码还没完没了了,你真不怕逼急了本王送你们当一对儿亡命鸳鸯?”
相较周唯的烦躁,赫连昭阳却冷静的可怕,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别再用这招吓我,没用了。”
“本王没那闲工夫吓你!”
几日的针锋相对都是周唯大获全胜,没想到这次却让赫连昭阳扳回了一局,周唯的烦躁和不悦毫不掩饰地摊在他面前,倒是衬托地他越发游刃有余。
“好了,撇开我跟人合作杀你以及陷害你母亲这些事,咱们没有别的仇吧?”
周唯都快被气笑了,这还不够吗?
“其实我的部署如何,你们皇帝答应了我什么条件,这些你都不在意,你只是介意我的存在罢了,所以你威胁我,折磨我,”赫连昭阳突然顿了顿,接着话题一转,道,“承认吧,你不敢杀我,起码在今天之前不敢。”
“本王有什么不敢的?”周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一个阶下囚而已。”
“先动心的人总会一败涂地,你整天嚷嚷着要怎样对他,说实话,一开始我的确当真了,可今日一见……”赫连昭阳看着周唯笑起来,“他伤还未愈气色却不错,作为一个娈宠,你的贴身护卫却对他尊重有加,还有他身上的那件披风,银狐皮的料子,这在你们大周可是稀罕物件,再加上个躲在角落里偷听的肃王殿下,你说,我该怎么继续相信你的威胁和恐吓?”
周唯突然觉得很丢脸,没错,他让错拉汝赤当娈宠生孩子都是气急了胡扯的,但这一切被赫连昭阳看透就让他十分尴尬,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
“你放肆!”气急败坏的人抽出剑架在赫连昭阳的脖子上,却在一瞬间突然清醒,他缓缓收回剑,嗤笑一声,“求死?本王偏不顺你意。”
“是生是死我已然不在意,王爷随意。”
赫连昭阳说的没错,周唯一开始不杀他就是怕错拉汝赤恨上自己,如今二人已经决裂,他们复国的计划也已经被那些抓来的余孽你一嘴我一句的交代明白了,更何况他设计陷害沈清瑶,确实没有再留着的必要……周唯看着赫连昭阳陷入沉思。
“既然你送本王一份大礼,本王不回礼也说不过去,不如……”周唯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说,“不如送你去皇城给皇兄做秉笔太监如何?反正你复国无望,这样既能活着,还能飞黄腾达,何乐而不为?”
“你!”赫连昭阳没想到周唯会如此无耻,咬着牙怒道,“无耻之徒!”
终于讨了些口头便宜的周唯心情大好,不顾勃然大怒的赫连昭阳,大笑着出了地牢。
“周唯!无耻!你不得好死——!”
华九在地牢门口看着快要笑抽过去的人疑惑地问:“王爷为何如此开心?”
周唯笑到停不下来,还是华三替他开了口,无奈道:“王爷说要送赫连昭阳进宫当太监,喏,听到没,正歇斯底里骂人呢。”
华九听了也很是无奈:“王爷何必逞这口舌之快?”
“罢了罢了,王爷好不容易遇到些开心事,随他吧。”
“胡说,本王有何开心的?”周唯终于止住了笑,撇撇嘴说,“以为谁都像你,放屁都能乐半天?”
“对,”华三耸耸肩说,“是我一听错拉汝赤去见旧情人就抛下手头公务去地牢偷听,是我听到两人决裂嘴咧到了耳根子,是我被赫连昭阳戳破了小心思气急败坏的要送人家去当公公,还有……唔!”
华三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狱卒架起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王爷!您别……哎呀!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周唯却黑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本王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王爷!我的王爷诶……”
华九假装听不到华三的哀嚎,对周唯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理赫连昭阳?”
“先关着吧。”
“那……错拉汝赤呢?”
周唯停下脚步看了看身旁的人道:“他不姓错拉,他是苏如洌的儿子。”
“什,什么?”华九愕然,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苏如洌从来没说过他有子嗣,他不是……操!”
周唯被华九突然的暴躁吓了一跳,以为他还对错拉一族耿耿于怀:“他不是错拉恒的儿子,先辈的仇也绵延不到他身上,九叔还是放下仇恨,让自己过得轻松些吧。”
华九神情复杂地看着周唯,纠结半晌后终于说了实话:“苏如洌曾当着全军的面示爱将军,现在却突然有个儿子,还有……总之就是……哎!”
华九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什么。
“还有父皇对吧?”华九说得不清不楚可周唯听的明白,“你为舅舅不值,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私下里可什么都没耽误,只有他到死都是孑然一身。”
华九嗫嚅道:“我没别的意思,王爷别多想……”
周唯笑了笑没说什么,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和错拉汝赤之间的国仇家恨没有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原谅错拉汝赤的欺骗?可他又怎么确定自己还会爱这个真实的错拉汝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