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胆推开特研中心厚重的防爆门,熟悉的消毒水与能量电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里空荡荡的,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代表一、二小队的光点正闪烁在S城不同区域的边缘地带,与标注为“异常能量波动”的红点激烈交叠。电子简报冰冷的机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三号城区,‘影爪’群聚,威胁等级b+,一队接敌中…北郊工业区,能量读数异常攀升,疑有大型畸变体孵化迹象,二队前往确认…” 战斗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合金墙壁之外,这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他是三队,三队目前只有他一人——一个孤身行走在巨大谜团阴影里的猎手。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独立分析室,门无声滑开。房间中央,庞大的全息投影台正无声运转,S城错综复杂的势力脉络图悬浮其上,无数代表不同财阀、灰色组织、政要派系的线条彼此纠缠、渗透,如同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黑暗神经网络。王大胆的目光锐利如刀,在那些象征着顶级财富与权势的光点间反复逡巡。
“S城台面上的大人物,洪霸天那个销金窟的地下赌场里,我算是见了个底朝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分析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说到底,谁最渴望把时光踩在脚下?无非是那些站在权力或财富金字塔尖,却恐惧着脚下基石崩塌的人。”他手指划过几个最亮的节点,光点随之明灭,“不死族闹得天翻地覆,市政厅那帮老爷们除了发几个不痛不痒的声明,连个像样的影子都没露过…呵,怕沾腥?还是…本身就沾着腥?”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长生会这条线,看来得从‘财’字上撕开个口子。”
他的手指在投影台上快速划动、筛选、关联。无数公开的商业活动记录、慈善晚会名单、私人游艇航行日志、隐蔽的股权变更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人工智能核心高速运转,进行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数据交叉比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王大胆的眉头却越锁越紧。这些大人物行事滴水不漏,公开行程干净得像漂洗过无数次的白衬衫。
突然,一个几乎被忽略的时间锚点被系统高亮标出——就在三个月前,几乎S城所有顶级财阀的掌舵人、隐形豪门的代表,甚至几位极少露面的基金会主席,他们那繁复行程表上,竟都诡异地空出了同一个下午。精确的时间,指向同一个地点:南港码头。
“告别仪式?”王大胆眯起眼,迅速调取当日公开新闻。本地一个不起眼的经济板块角落,豆腐块大小的文字报道:“南港码头集团前董事长李不群先生,因身体原因正式辞去所有职务。集团于今日下午在南港码头举行内部小型告别活动,感谢李老先生数十年贡献。” 配图模糊,只拍到码头一角和几个西装革履的背影。
李不群…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王大胆的心湖。他立刻回溯洪霸天庞大地下帝国的股权源头和关键审批文件。一层层复杂的离岸公司架构如同洋葱般被剥开,最终,核心的控制权与最初几笔关键性的、来自港口的巨额注资,都隐隐指向一个早已退居幕后的影子——李不群!洪霸天那庞大的黑色产业,根基赫然扎在这位“身体抱恙”的前码头王者的土壤里。是合作?是扶持?还是某种…代管?
“原来是你这条深水下的老蛟龙!”王大胆眼中寒光爆射,一拳轻轻砸在分析台上,震得全息图像一阵晃动。所有的线索瞬间拧成了一股指向迷雾深处的缆绳。“老了就老了,黄土埋到脖子,就该认命躺下。偏偏还要用别人的命来给自己续这口气?”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仅有的、模糊的李不群早年公开照片,一个面容清癯、眼神却深不见底的老者。“好得很,李老爷子…那就让我亲自上岛,给你这‘告别仪式’,送一份大礼!”
南港码头,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机油、鱼获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龙门吊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矗立,集装箱堆叠成连绵的彩色山峦。一艘线条流畅、通体雪白的豪华双体游艇“海风号”静静停泊在专用的VIp泊位旁,与周遭粗粝忙碌的环境格格不入。穿着考究、神情倨傲的男女在黑衣保镖的簇拥下,低声谈笑,陆续登船。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昂贵香水味,在此地显得异常突兀。
王大胆此刻的形象与这码头格格不入,却又巧妙地融入在少数同样等待登岛的“游客”中。他戴着顶遮阳的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是舒适但绝不廉价的亚麻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色太阳镜,遮住了过于锐利的眼神。肩上随意搭着个旅行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巧妙地掩盖了必要的装备。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子船票,上面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咋舌,但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零头。
“先生,请出示您的船票和邀请函。”登船口,一个穿着笔挺白色制服、神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管事伸出手,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大胆全身。他身后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眼神警惕。
王大胆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游客好奇和些许拘谨的微笑,递上船票,同时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不易察觉地对着管事胸前的一个微型扫描仪闪了一下。“邀请函?哦,是威廉姆斯先生帮我订的票,说是李老先生岛上风光绝佳,适合放松几天。他最近在瑞士滑雪,赶不及亲自来。”他语气自然,带着点对“威廉姆斯先生”的熟稔。
管事的目光在王大胆脸上停留了两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平板屏幕上瞬间刷新的访客信息——一个低调的海外艺术品基金代理人,背景干净,资金来源清晰,符合岛上“游客”的筛选标准。尤其是那个“威廉姆斯先生”的名字,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分量不轻。
“原来是威廉姆斯先生的朋友,”管事脸上立刻堆起程式化的热情笑容,微微躬身,“欢迎登上海风号,王先生。祝您在天堂岛度过愉快的时光。请这边走,会有侍应生带您到您的套房。”他侧身让开通道,那丝戒备瞬间消失无踪。
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海风号”平稳地切开墨蓝色的海水,驶离喧嚣的港口,奔向大洋深处。王大胆站在顶层甲板的栏杆边,看似欣赏着海天一色的壮阔,墨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船上的一切。他看到了几个在洪霸天地下赌场VIp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也注意到几个看似保镖的人物,其步伐和眼神的警惕性远超普通安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矜持和隐隐的期待。
航行了约三个小时,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葱郁的绿色,如同镶嵌在蓝丝绒上的翡翠。随着距离拉近,岛屿的轮廓清晰起来。洁白如雪的沙滩环绕着岛屿,茂密的热带雨林覆盖着大部分区域。而在岛屿中央一座隆起的山峦之巅,一座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绝非普通的度假别墅。
它更像一座缩小版的、融合了现代极简主义与古典宫廷元素的奇异“皇宫”。巨大的、几何切割般锐利的白色主体结构,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嵌入陡峭的山岩之中,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如同山巅一颗璀璨的钻石。数道优雅的弧形步廊从主体建筑延伸出来,如同神只探出的手臂,轻盈地架设在深谷之上,连接着下方若隐若现的其他附属建筑和平台。整座建筑群依山就势,带着一种凌驾于自然之上的、冰冷而强大的秩序感,威严地俯瞰着整片岛屿和浩瀚的海洋。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即使隔着这么远,也隐隐传来。
“天堂岛…”旁边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低声赞叹,语气里充满了向往,“李老的‘长生殿’,每次看,都让人惊叹。”她身边一个年轻些的同伴附和道:“是啊,能受邀来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幸见到李老本人…”
王大胆的嘴角在墨镜下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长生殿?名字倒是贴切。他把目光从那座压迫感十足的山顶宫殿收回,转向岛屿边缘。游艇正驶向岛屿东侧一个隐蔽的、被巨大防波堤环抱的深水港湾。码头设施先进而低调,几艘大小不一的豪华游艇安静地停泊着。岸上,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掩映着一条平整蜿蜒的道路,通向岛屿深处。
当“海风号”稳稳靠岸,放下舷梯,王大胆提着简单的行李,跟随其他“游客”踏上天堂岛的土地。脚下是温热的、经过精心筛选的细沙。空气温暖湿润,带着浓郁的花香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海上的咸腥。四周鸟鸣婉转,远处瀑布的轰鸣隐约可闻,一派生机勃勃、远离尘嚣的桃源景象。
然而,王大胆的神经却绷得更紧了。他敏锐地感知到,这天堂般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严密的监控。隐藏在繁花巨树中的微型传感器,伪装成岩石的扫描装置,还有那些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米白色制服、在远处道路和林间安静巡视的安保人员。他们的步伐轻盈而协调,眼神锐利且专注,绝非普通的保安公司雇员。整个岛屿,像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同时也是一件武装到牙齿的精密武器。
一位同样穿着米白色制服、笑容温婉得体的年轻女侍应生迎了上来,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金色棕榈叶徽章。“王先生,欢迎来到天堂岛。我是艾米丽,您在岛上的向导。您的临海观景套房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她的声音柔和悦耳,无可挑剔。
电瓶车无声地在林荫道上滑行,将王大胆送往位于岛屿西侧崖壁上的独立套房。一路上,艾米丽热情地介绍着岛上的设施:顶级SpA水疗中心、由米其林三星主厨掌舵的悬崖餐厅、收藏丰富的私人艺术馆、设备齐全的深海潜水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微型的高尔夫球场。一切听起来都极尽奢华,只为满足最挑剔的感官享受。
套房面朝大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令人窒息的无敌海景。内部装饰低调奢华,智能家居系统一应俱全。艾米丽留下一个内部通讯器,告知晚餐时间和地点后,便礼貌地告退。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王大胆脸上那点游客的轻松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如同寒潭。他迅速而无声地在套房内检查起来。指尖拂过墙壁、灯罩、装饰画框的边缘,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微微闪烁,扫描着隐藏的电磁信号源。很快,几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头和监听器的位置被标记出来——手法专业,位置刁钻,但并非无懈可击。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山顶那座在夕阳余晖下宛如神宫的“长生殿”。白色的建筑被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辉,巨大的玻璃幕墙如同熔化的黄金,折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它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着岛上的一切生灵。
证据,就在那山巅的宫殿深处。李不群,那个隐藏在重重迷雾和奢华表象下的“老蛟龙”,就在那里。而这座看似天堂的岛屿,实则是龙潭虎穴。无处不在的监控只是最表层的防御,这岛上必然隐藏着长生会真正的核心力量。
王大胆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郁花香的温暖空气,眼中没有丝毫对美景的沉醉,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燃烧的决意。孤身入龙潭,他要的不仅仅是全身而退。他要掀开这天堂的假面,揪出深藏其中的长生秘密,将那条贪婪的老蛟龙,连同他那建立在无数生命之上的“长生殿”,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夕阳沉入海平面,巨大的阴影开始吞噬岛屿,他站在阴影与最后光明的交界处,身影如标枪般挺直。狩猎,在踏入“天堂”的这一刻,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