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的木屋内,茶(酒)香袅袅,论道之声渐息,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波澜,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汹涌。马小玲与折颜看似对坐静默,实则神念仍在飞速交流,完善着方才论及的一些细节。然而,无论是马小玲还是折颜都清楚,自她降临的那一刻起,四海八荒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已然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正迅速向各个角落扩散。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统治明面秩序的九重天,以及时刻渴望打破秩序的魔族遗裔——翼族。
**九重天,凌霄宝殿。**
朝会已散,仙官神将们驾云离去,偌大的殿宇显得空荡而肃穆。天君并未立刻返回后宫,而是独自一人立于高高的玉阶之上,俯瞰着脚下翻涌的云海。他身着九龙帝袍,面容威严,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万古。但此刻,这位统治四海八荒明面秩序数十万年的天帝,眉宇间却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在不久前,就在那异数气息降临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维系天宫权威、乃至整个四海八荒稳定的“气运之海”,产生了一阵极其细微却源自根基的颤动。那感觉,并非强大的外力冲击,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不兼容”或者说“修正力”的出现。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父皇。”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太子央错去而复返,他容貌俊朗,气度沉稳,眉宇间与天君有七分相似,正是天族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司命星君处已查过,近期的命簿并无明显异常变动,只是……许多既定的命轨线条,似乎变得模糊了一些,尤其是与东荒俊疾山方向有所牵连的。”
天君缓缓转身,目光如电:“东荒俊疾山……折颜的地盘。”他沉吟片刻,“连宋那边呢?”
央错回道:“三弟已派了最得力的隐元卫前往东荒,叮嘱他们只可远观,不可近察,更不可惊动折颜上神。”
天君点了点头,对两个儿子的处理还算满意。连宋机变,央错稳重。“隐元卫”是他手中最隐秘的力量,擅长潜行匿踪,刺探情报。他走到御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域外异数……非仙非魔,道韵高远……”天君低声重复着之前的感知,“其降临折颜之处,是巧合,还是……折颜这老家伙,终于不甘寂寞了?”
折颜身为上古神只,地位超然,修为深不可测,虽一向表现得不问世事,但天君深知其影响力。若折颜与这域外异数联手,其能量足以颠覆现有的平衡。
央错谨慎地道:“折颜上神隐居桃林十数万年,与世无争,应当不会主动招惹是非。或许……真是巧合?”
“巧合?”天君冷哼一声,“在这等关键时节?央错,你需记住,执掌天庭,不可心存侥幸。七万年太平,已让太多人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也让一些宵小之辈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翼族余孽未清,青丘狐族态度暧昧,如今又添此变数……多事之秋啊。”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令下去,天宫守备提升一级,各部天兵加紧操练。另外,暗中监控青丘、翼族边境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刻来报!”
“儿臣遵命!”央错感受到父君话语中的凝重,躬身领命,退出了大殿。
天君独自留在空荡的凌霄殿中,望着殿顶绘制着的诸天星辰图,心中思绪万千。他并非昏庸之主,深知天宫统治下的种种积弊,但维护现有的秩序和天族的统治地位,是他不可动摇的底线。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一点的因素,都必须被严格控制,甚至……清除。那域外异数,是机缘还是祸患,尚需观察,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与此同时,大紫明宫。**
与天宫的仙气缥缈、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翼族的大紫明宫充满了阴森、粗犷的魔域风格。黑色的巨石垒砌成巨大的宫殿,墙壁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案,幽蓝色的魔火在巨大的灯盏中跳跃,映照得殿内光影幢幢,气氛压抑。
在东皇钟封印之地深处,擎苍被禁锢的庞大魔魂,虽然无法直接感知外界,但他与血脉后裔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异的联系。就在马小玲降临,引动此界因果法则微澜的刹那,擎苍那狂暴的意念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活跃起来。
“嗬……嗬嗬……”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在封印空间内回荡,充满了嗜血的渴望和破坏的欲望,“来了……终于来了……变数!美妙的变数!本君能感觉到……这僵死的天地……开始松动了!哈哈哈哈!”
他的狂喜与意念如同瘟疫般扩散出去,直接影响到了驻守在外殿的翼族核心成员。
“轰!”一股暴虐的气息从大殿王座下方升腾而起,那是大皇子离怨。他身形高大,面容狰狞,眼中燃烧着好战的火焰。“父君传讯!东荒有变!是我们的机会!”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殿外怒吼:“魔将听令!加派三倍斥候,给本王盯死东荒俊疾山!一只苍蝇飞进去,也要给本王查清公母!”
殿外传来轰然应诺声,无数道魔影如同蝙蝠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向着东方潜行而去。
二皇子离境则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他容貌俊美,带着几分阴郁和书卷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同样感受到了父君的狂喜和兄长的躁动,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渴望力量,渴望得到父君的认可,但对于无休止的战争和破坏,内心深处却有着本能的排斥。他更向往一种……秩序下的强大,而非纯粹的毁灭。然而,在大紫明宫,这种想法是危险的。他只能将这份心思深深埋藏。
公主胭脂站在离境身边,她穿着简单的魔族服饰,容貌清丽,眼神清澈,与整个大紫明宫的基调截然不同。她悄悄拉了拉离境的衣袖,低声道:“二哥……又要打仗了吗?不能……不能和平共处吗?”
离境苦涩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胭脂,在这里,这样的话千万不要让父君和大哥听到。力量……才是我们翼族生存的唯一依仗。”话虽如此,他看着妹妹纯净的眼眸,心中那份对和平的向往也不禁悸动了一下。他也曾偷偷去过凡间,见过人族市井的繁华与安宁,那是大紫明宫永远无法给予的。
翼族的行动迅速而隐秘,充满了攻击性。而天宫的反应则显得更为谨慎和有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监控意味。
**十里桃林,木屋内。**
马小玲端起的酒杯停在唇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折颜也若有所觉,抬眼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层层桃林,看到那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而来的无形视线。
“看来,我们这位客人,动静不小啊。”折颜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但眼神依旧凝重,“天宫的隐元卫,翼族的影魔……都来了。倒是够给我折颜面子。”
马小玲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语气平淡无波:“树欲静而风不止。贫道降临此界,本就是为了解因果,拨乱反正。他们来了,倒也省了贫道一番寻访的功夫。” 她的神念早已如同无形的天网,将那些潜行匿踪的探子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彼此之间谨慎保持的距离、互相提防的姿态都了然于胸。
她话锋一转,看向折颜,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不过,比起这些探子,贫道更在意另一件事。方才神游天地,仔细感应那若水河畔的东皇钟……情况似乎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还要糟糕一些。”
折颜神色一凛:“道友有何发现?”
马小玲沉声道:“封印之力流逝的速度在加快。而且,贫道可以确定,确实有一股非比寻常的异种魔气,如同跗骨之蛆,正在持续不断地侵蚀封印的核心禁制。这股魔气……阴冷、腐朽,带着一种吞噬万物的特性,与擎苍的狂暴魔元并非同源,但其危害性,恐怕犹有过之。”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空中虚点,一缕极其微细、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气息被她以无上法力从虚空中剥离出来,悬浮在两人之间。那气息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阴冷了几分,连桃花酿的香气似乎都淡了一些。
折颜瞳孔骤缩,他是上古神只,见识广博,立刻认出了这气息的可怕:“这……这绝非四海八荒应有之物!其本质……似乎在不断分解、同化接触到的任何能量!若任其侵蚀,东皇钟封印被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一旦让这东西扩散开来……”
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恐怕不仅仅是擎苍破封那么简单,整个四海八荒都可能被这种诡异的魔气污染!
马小玲收起那缕魔气,正色道:“不错。所以,加固封印之事,刻不容缓。而且,必须针对这种异种魔气,采取特殊的净化手段。” 她之所以点出此事,并且展示魔气,一是情况确实危急,二是要进一步坚定折颜与她合作的决心,将应对危机提升到关乎世界存亡的高度。
折颜再无丝毫犹豫,霍然起身:“道友所言极是!此事关乎四海八荒存续,折某义不容辞!我们这便动身前往昆仑虚!墨渊残魂与东皇钟联系最深,他定然有更多发现,或许能找出这魔气的根源!”
马小玲也站起身来:“正当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天宫的警惕,翼族的异动,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东皇钟的隐患,那诡异的异种魔气,才是悬在整个世界头顶的利剑。
下一刻,两道流光自桃林深处悄然升起,无视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探目光,以超越寻常仙神理解的速度,径直向着西方那象征着仙道正统与悲壮传奇的圣地——昆仑虚,疾驰而去。而他们身后,那些来自天宫和翼族的探子,则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慌乱,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将“目标与折颜上神一同离开桃林,去向不明”的消息传回各自的主子。四海八荒的暗流,因为马小玲的降临和东皇钟危机的显现,开始加速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