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钱塘县的春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湿了街头的青石板,也打湿了“巧手布庄”外挂着的布偶挂件。那些布偶有男有女,穿着各色花衣,却在雨雾中显得有些诡异——个个双眼空洞,嘴角似乎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济公披着半旧的袈裟,缩在布庄斜对面的屋檐下,啃着刚买的酱肘子,目光时不时瞟向那些布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公!师公!”必清和尚抱着个药箱,踩着积水匆匆跑来,僧袍下摆全是泥点,“不好了!城北的李秀才家出事了!他女儿抱着个布偶,三天没吃饭了,嘴里还一直念叨‘要跟姐姐走’!”
济公慢悠悠擦了擦嘴,把啃剩的骨头往怀里一塞:“布偶?是新做的还是旧的?小孩子家家的,怕是玩疯了。”
“是旧的!”必清急得直跺脚,雨珠顺着光头往下淌,“是李秀才从巧手布庄买的‘伴读布偶’,说是能保佑孩子读书上进,结果买回来第二天,他女儿就不对劲了!”
这话刚落,广亮和尚撑着油纸伞追上来,袈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济公!县衙的捕头都快急疯了!不止李秀才家,城西的王屠户家、城南的张掌柜家,凡是买了巧手布庄布偶的,家里孩子都变得痴痴呆呆,抱着布偶不撒手!”
济公这才直起身,摸出破蒲扇扇了扇不存在的热气:“布偶作祟?倒是新鲜。走,去瞧瞧这布偶是用啥线缝的。”
三人踏着泥泞赶往李秀才家。李家客厅里挤满了人,李秀才的女儿李小丫坐在床沿,怀里紧紧抱着个穿蓝布衫的布偶,双眼紧闭,嘴唇干裂,嘴里反复呢喃:“姐姐等我……我们一起玩……”李秀才蹲在床边,急得直掉眼泪:“活佛,您快救救我女儿!再这样下去,她身子就垮了!”
济公凑上前,指尖刚碰到布偶,就猛地缩回手——布偶的布料里缠着细密的怨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指尖发麻。他掀开布偶的衣角,发现里面缝着一小撮干枯的头发,还沾着淡淡的黑渍。“这不是普通的布偶,是‘锁魂偶’。”济公沉声道,“里面缝着死人的头发和怨气,能勾走活人的魂魄,尤其是小孩子的魂魄,最容易被缠上。”
“死人的头发?”李秀才脸色惨白,“这布偶是布庄老板娘刘三娘亲手做的,她说用的都是新布料!”
“刘三娘?”济公眼睛一眯,想起布庄外挂着的那些诡异布偶,“走,去巧手布庄!”
布庄里静悄悄的,柜台后空无一人,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偶,每个布偶的眼睛都用黑线缝着,透着说不出的阴冷。后院传来“咔嚓咔嚓”的剪刀声,济公三人悄悄走过去,只见刘三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低着头缝布偶,她的手指又黑又肿,缝布偶的线竟是暗红色的,像极了凝固的血。
“刘三娘!你这布偶里藏了什么鬼东西!”广亮大喝一声,举着禅杖冲了过去。
刘三娘猛地抬头,双眼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别碰我的布偶……它们是我女儿的伙伴……要陪我女儿玩……”她突然举起剪刀,就要往自己手上扎,济公连忙挥扇,金光闪过,打掉了她手中的剪刀。
“你女儿怎么了?”济公问道。
刘三娘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混着脸上的黑灰往下淌:“我女儿小翠,去年掉进河里淹死了……我想她,就做了这些布偶,把她的头发缝在里面,想让她回来陪我……后来来了个穿黑衣的道人,说能让小翠‘活’过来,教我用‘锁魂术’,勾别的孩子的魂魄,让小翠附在布偶里……”
“黑衣道人?是不是手上戴了个骷髅戒指?”济公追问。
刘三娘点点头:“是!他说只要勾够十个孩子的魂魄,小翠就能永远陪着我……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太想我女儿了!”
“又是玄阳子!”济公冷哼一声,“这老道上次被贫僧打败,竟还不死心,专挑失魂落魄的人下手,借他们的执念害人!”
话音刚落,布庄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十几个孩子抱着布偶,像提线木偶一样走进来,个个双眼空洞,嘴角挂着傻笑——正是那些买了布偶的人家的孩子。李小丫也在其中,她怀里的布偶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不好!玄阳子在操控这些孩子!”必清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他就在布庄附近,在催动锁魂术!”
济公立刻掏出银针,扎在刘三娘的人中穴上,大喝一声:“清醒点!你女儿要是泉下有知,绝不会让你害别的孩子!”刘三娘打了个哆嗦,眼中恢复了清明,看着走进来的孩子,痛哭流涕:“我错了!我不该听那道人的话!小翠,娘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阵阴笑,玄阳子披着黑衣,飘然而至,骷髅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济公,你又来坏我好事!这些孩子的魂魄,都是我给小翠的礼物,你敢抢?”他抬手一挥,孩子们怀里的布偶突然飞起,布偶的眼睛里射出黑气,缠住孩子们的脖颈。
“孽障!”济公摘下脖子上的佛珠掷向空中,佛珠化作金光,打散了黑气,“必清,念清心咒稳住孩子!广亮,帮我护住刘三娘!”
必清立刻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念起咒语,金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护住周围的孩子;广亮挥舞着禅杖,挡住了布偶的攻击;济公则掏出破蒲扇,蘸了点提前准备好的雄黄酒,对着空中的布偶猛扇:“小翠姑娘,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别被玄阳子利用了!你娘知道错了,快醒醒!”
蒲扇扇出的金光击中布偶,布偶突然剧烈晃动,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虚影从布偶中钻出来,正是小翠,她看着刘三娘,眼中满是泪水:“娘,我不要你害人……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虚影转向玄阳子,怒气冲冲地扑上去:“是你骗我娘!我要杀了你!”玄阳子没想到虚影会反水,慌忙掏出桃木剑抵挡,却被虚影一掌拍中胸口,喷出一口黑血。
济公趁机挥扇,金光将所有布偶牢牢裹住,布偶里的黑气渐渐消散,露出原本鲜艳的布料。小翠的虚影看着恢复清明的孩子,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活佛,我能安心走了。”说完,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玄阳子见状,转身就要跑,捕头带着衙役及时赶来,将他牢牢绑住。玄阳子不甘心地嘶吼:“我没输!我还会回来的!”
孩子们纷纷清醒过来,扑进各自爹娘的怀里,哭作一团。刘三娘抱着一个布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活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把这些布偶都烧了!”
济公扶起她:“知错能改就好。你女儿的心意是让你好好生活,不是让你活在执念里。以后好好经营布庄,多做些正经布偶,也算替你女儿积德。”
处理完布庄的事,已是黄昏。雨停了,天边出现一抹晚霞,给布庄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暖色。李秀才带着百姓们,捧着自家的特产赶来道谢,刘三娘则把所有“锁魂偶”堆在院子里,点起了火。
看着燃烧的布偶,刘三娘抹着眼泪说:“小翠,娘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你放心吧。”
返回灵隐寺的路上,广亮和尚感慨道:“没想到一个母亲的思念,竟被邪人利用成了害人的工具,真是太可恶了。”
必清点头附和:“还是师公厉害,一眼就看出是玄阳子搞的鬼。不过那锁魂术也太吓人了,幸好师公能制服他。”
济公啃着刚买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执念是把双刃剑,能让人活下去,也能让人坠入深渊。刘三娘是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好她及时醒悟,不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回到灵隐寺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方丈正在禅房等他们,见济公回来,合十道:“济公,此次你化解了小翠的执念,又擒住了玄阳子,真是功德无量。这玄阳子作恶多端,需交由官府严惩,才能平民愤。”
济公嘿嘿一笑:“方丈放心,捕头已经把他押走了,少不了他的苦头吃。”
几人走进禅房,小和尚端来了斋饭。广亮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必清则给济公倒了杯茶:“师公,您说玄阳子还会有同伙吗?”
济公喝了口茶,放下桂花糕:“说不准。但只要有贫僧在,不管是他的同伙还是别的邪祟,都别想在钱塘县作恶。”他拿起破蒲扇,扇了扇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夜色渐深,灵隐寺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小翠的执念得以化解,玄阳子受到了惩罚,刘三娘的布庄也重新开了张,新做的布偶眼睛用红线缝着,透着喜庆。钱塘县的街头,又响起了布庄的叫卖声,清脆而祥和。
济公站在禅房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嘴里哼着小调:“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他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执念等着化解,还有许多邪祟等着铲除,但只要他的破蒲扇还在,佛珠还在,就会一直走下去,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窗外的月光洒在刚抽出嫩芽的树枝上,亮得像白昼。济公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很快就响起了呼噜声。在他的呼噜声中,灵隐寺睡得格外安稳,就像被他守护的钱塘县一样,在春雨后的静谧里,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济公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只见刘三娘捧着个新做的布偶站在门口,布偶穿着僧袍,戴着破帽,活脱脱就是济公的模样:“活佛,这是我给您做的布偶,谢谢您救了我,也救了那些孩子。”
济公接过布偶,嘿嘿一笑:“做得真像!以后好好做布偶,别再胡思乱想了。”
刘三娘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多做些好看的布偶,送给城里的孩子们!”
阳光洒在灵隐寺的红墙上,温暖而明亮。钱塘县的街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布庄的叫卖声、小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济公蹲在山门前,抱着自己的布偶,啃着鸡腿,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毕竟,他是济公,是那个鞋儿破、帽儿破,却最懂人心执念的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