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暮鼓刚歇,济公就揣着半袋炒瓜子,蹲在大雄宝殿的门槛上嗑得津津有味。瓜子壳吐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山路上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马车覆着青布帷幔,车辕上挂着块“玲珑画坊”的木牌,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声响,伴着车内传来的低低啜泣,透着股说不出的幽怨。
“哎哟喂,这不是玲珑画坊的苏老板嘛!”济公把最后一把瓜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摇着破蒲扇迎上去。马车停下,帷幔掀开,走出个身着锦缎长衫的中年男子,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手里紧紧攥着幅卷轴,指节泛白,“大清早的往灵隐寺赶,莫不是你那宝贝画笔,被耗子当成磨牙棒了?”
苏墨然抬头见是济公,眼圈一红,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济颠大师!求您救救我娘子!救救她啊!”他怀里的卷轴滑落,“哗啦”一声展开,画中是位身着粉裙的女子,眉眼如画,浅笑嫣然,背景是片灼灼桃林,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只是女子的裙摆处,竟泛着淡淡的黑气。
济公眯起眼,盯着画中女子,蒲扇一收:“苏老板,你这画倒是画得不错,就是这姑娘的裙摆,咋跟被墨汁染了似的?你娘子……难不成是钻进画里,不肯出来了?”
“大师真乃神人!”苏墨然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与希冀,“三天前,我娘子芸娘突发奇想要画幅‘桃林仕女图’,说要留作我们的成婚五周年纪念。可她画到一半,突然说头晕,靠在桌边睡着了。我以为她累了,没敢打扰,谁知等我再看时,她竟不见了踪影,只有这幅画摊在桌上,画中女子的脸,跟芸娘一模一样!”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这三天,我守着画寸步不离,夜里总听见画里传来芸娘的哭声,喊着‘墨然,救我’。我想烧了画,又怕伤了芸娘;想撕了画,又怕她再也回不来……大师,求您想想办法,只要能救芸娘,我苏墨然愿付出任何代价!”
济公捡起画,指尖拂过画中女子的裙摆,黑气竟顺着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有意思,有意思,”济公摸了摸下巴,“这不是普通的画,是被‘画魂术’缠上了。画魂术,以执念为引,以画为媒,把人的魂魄困在画中,若不及时化解,再过七日,你娘子的魂魄就会跟画融为一体,再也回不来了。”
“画魂术?”苏墨然脸色煞白,抓着济公的衣袖不放,“大师,什么是画魂术?是谁要害芸娘?”
济公摇着蒲扇,往灵隐寺走去:“别急,别急,先跟我回寺里,找广亮和必清那两个活宝,凑齐‘清心露’‘凝神草’和‘忘忧花’,才能暂时稳住你娘子的魂魄。至于是谁下的术……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芸娘画画时,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两人刚进寺门,就撞见广亮和尚提着个食盒,必清跟在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师父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吃,这都快天黑了,还让我们去山下买桂花糕……”
“哎哟喂,你们两个活宝,来得正好!”济公把画往广亮手里一塞,“快,去藏经阁找‘清心露’,再去后山采‘凝神草’和‘忘忧花’,苏老板的娘子被困在画里了,晚了就没救了!”
广亮吓得手一抖,食盒差点掉在地上:“济……济颠,你别吓唬我!画里怎么能困人?这……这也太邪门了!”
“邪门?邪门的还在后头呢!”济公踹了广亮一脚,“快去!要是误了大事,看我不把你那食盒里的桂花糕,全喂给寺里的狗!”
广亮和必清不敢耽搁,撒腿就跑。苏墨然则跟着济公进了禅房,济公把画摊在桌上,点燃三炷香,插在画前:“苏老板,你现在仔细想想,芸娘画画时,有没有用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画笔、颜料,或者画纸?”
苏墨然皱着眉,仔细回忆:“画笔是她常用的狼毫笔,颜料也是平时用的朱砂、石青……对了!画纸!”他突然眼前一亮,“芸娘说,这幅画要画得特别些,所以特意去城西的‘古纸斋’,买了张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浣花笺’。那纸铺的老板说,这纸是前朝一位画仙用过的,能让画中人‘活’过来。当时我还笑她迷信,没想到……”
“浣花笺?古纸斋?”济公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画魂术,十有八九是古纸斋的老板搞的鬼。走,咱们现在就去古纸斋,会会这位‘画仙’!”
两人赶到城西古纸斋时,天已经黑透了。纸铺的门虚掩着,里面透着微弱的烛光,隐约传来画画的“沙沙”声。济公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坐在桌前画画,桌上铺着的,竟是跟苏墨然那幅一模一样的浣花笺,而老者画的,正是芸娘的模样,只是画中女子的眼神,满是幽怨。
“柳老怪,别装了!”济公大摇大摆走进来,蒲扇一指老者,“你用浣花笺做引,施展画魂术,把苏夫人的魂魄困在画里,到底想干什么?”
老者猛地回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济颠,没想到你竟然能识破我的画魂术!不错,苏芸娘的魂魄,是我困在画里的。谁让她的先祖,当年毁了我的画,害我无法成仙!我要让她的后人,也尝尝被画困住,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苏墨然愣住了:“先祖?毁了你的画?柳老板,我娘子的先祖,是前朝的画家苏清婉,她……她怎么会毁了你的画?”
“苏清婉!”柳老者咬牙切齿,“就是她!五十年前,我本可以凭借一幅‘仙山图’得道成仙,可苏清婉却说我的画‘满是戾气,不配成仙’,不仅毁了我的画,还坏了我的修为!我苦心经营五十年,就是为了找到她的后人,用画魂术报复!苏芸娘是她的直系后人,正好成了我的祭品!”
济公摇着蒲扇,笑了:“哎哟喂,柳老怪,你可真糊涂!画画讲究的是心境,你满心戾气,就算画得再好,也成不了仙。苏清婉毁你的画,是救你,不是害你!你倒好,反而记恨了五十年,还用这种阴毒的术法害人,真是无可救药!”
柳老者脸色一变,猛地抓起桌上的画笔,对着苏墨然就刺了过去:“少废话!今天我不仅要困死苏芸娘,还要杀了你们,为我的画报仇!”
济公眼疾手快,蒲扇一挥,一股劲风袭来,柳老者手里的画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杀人?”济公冷笑一声,“我劝你赶紧解开画魂术,放了苏夫人,否则,等我用灵隐寺的钟声震碎你的魂魄,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柳老者看着济公,眼里满是恐惧,却依旧嘴硬:“我不放!除非苏清婉出来给我道歉!否则,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拉着苏芸娘一起!”
就在这时,苏墨然怀里的画突然“哗啦”一声展开,画中芸娘的身影渐渐清晰,竟从画里走了出来,只是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柳前辈,”芸娘轻声说,“先祖当年毁了你的画,或许有她的道理。如果你愿意解开画魂术,我愿意代先祖向你道歉,也愿意帮你重新画一幅‘仙山图’,圆你的成仙梦。”
柳老者愣住了,看着芸娘真诚的眼神,心里的戾气渐渐消散。他想起五十年前,苏清婉毁画时说的话:“画者,当以仁心为笔,以善意为墨,若满心戾气,画出来的,不过是魔,不是仙。”这些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忘了画画的初心。
“罢了,罢了,”柳老者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画笔,在画纸上轻轻一点,“我困了你三天,也报了当年的仇。这画魂术,我解开便是。只是我修为已废,成仙无望,就算重新画‘仙山图’,也没用了。”
“谁说没用?”济公笑着说,“我这里有颗‘洗心丹’,能洗去你心中的戾气,恢复你的修为。至于成仙……只要你以后用心画画,以仁心待人,总有一天,能实现你的愿望。”
柳老者接过洗心丹,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片刻后,他只觉得浑身舒畅,心中的戾气荡然无存,修为也渐渐恢复。他对着济公和芸娘拱了拱手:“多谢大师,多谢苏夫人。我柳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用画魂术害人,只会用心画画,帮人留下美好的回忆。”
说着,他拿起画笔,在苏墨然的那幅画上轻轻一挥,画中女子的裙摆处,黑气渐渐消散,芸娘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清晰。“苏夫人,你现在可以回到身体里了。”柳老者说,“以后这幅画,就作为你们的纪念,再也不会困住任何人。”
芸娘对着柳老者笑了笑,身影渐渐变淡,回到了画中,又从画中走了出来,只是这次,她的脸色红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苏墨然激动地冲上去,抱住芸娘:“芸娘!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墨然,我也想你。”芸娘靠在苏墨然怀里,眼里满是泪水。
济公摇着蒲扇,哼着小调:“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他走在前面,苏墨然和芸娘跟在后面,柳老者送他们到门口,手里拿着一幅新画的“桃林仕女图”:“苏老板,苏夫人,这幅画送给你们,祝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苏墨然接过画,对着柳老者拱了拱手:“多谢柳老板。以后若是有需要画画的地方,尽管找我们玲珑画坊。”
回到灵隐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广亮和必清早就等在门口,手里拿着熬好的清心汤。“师父,苏夫人没事吧?”必清着急地问。
“没事没事,”济公摆了摆手,“都解决了。以后啊,做人做事,都要记住,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然,害人害己。”
苏墨然和芸娘喝了清心汤,感觉浑身舒畅。他们对着济公、广亮和必清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多谢两位师父。大恩不言谢,以后灵隐寺若是需要画什么,我们玲珑画坊,分文不取!”
济公笑了:“哎哟喂,不用不用,只要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多画些好画,给百姓带来快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
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灵隐寺的屋顶上,也洒在苏墨然和芸娘手中的画上。画中桃林灼灼,女子浅笑嫣然,再没有一丝黑气,只有满满的幸福与温暖。而柳老者,也在古纸斋里,重新拿起画笔,画起了充满善意的画,他的画里,再也没有戾气,只有阳光与希望。
济公依旧每天蹲在灵隐寺门口嗑瓜子,偶尔会去玲珑画坊蹭杯茶喝,看看苏墨然和芸娘画的新画。每次看到他们幸福的模样,济公都会笑着说:“哎哟喂,这画里的幸福,比天上的神仙还快活!”
而那幅曾经困住芸娘的“桃林仕女图”,则被挂在了玲珑画坊的正中央,成了画坊的镇店之宝。来往的客人,都会驻足欣赏,听苏墨然和芸娘讲述这幅画背后的故事,讲述济公如何巧破画魂局,如何化解五十年的恩怨。
故事传得越来越远,人们都说,灵隐寺的济公,不仅能救人,还能化解恩怨,带来幸福。而玲珑画坊的画,也因为充满了善意与温暖,成了人们心中最珍贵的礼物。
月光洒在玲珑画坊的门口,苏墨然和芸娘手牵手,看着墙上的画,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画中的桃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画中的女子,仿佛也在对着他们微笑,诉说着一个关于爱、关于原谅、关于初心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会随着画中的桃林,一直绽放,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