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早课刚散,必清就抱着经卷往禅房跑,路过山门口时,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汉背着半袋面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面粉撒了一路,老汉脸上满是惊恐,嘴里不停喊着:“济公师父!磨坊闹鬼!石碾子自己转!”
“老施主,您慢点!”必清赶紧上前扶住他,帮他拍掉身上的面粉。
老汉喘着粗气,指着山下的方向,声音发颤:“我……我是北坡村磨坊的王老汉。昨晚我去磨坊磨面粉,石碾子突然自己转了起来,还传出小孩的哭声,我凑近一看,碾盘上竟有个小小的脚印!求您让济公师父去瞧瞧,再这样下去,磨坊就没法开了!”
正巧济公啃着油饼从寺里出来,油花沾得嘴角亮晶晶的,见王老汉吓得脸色发白,便晃着破蒲扇凑过去:“老汉莫慌,老衲去给你瞧瞧!不过先说好,要是摆平了这怪事,你得给老衲烙张白面饼,多加芝麻,让老衲解解馋!”
王老汉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只要能除了这邪祟,别说白面饼,磨坊的面粉都给您!”
广亮这时也提着袈裟赶过来,见济公又拿吃的开条件,皱着眉道:“道济!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先看看磨坊的情况!”
一行人往北坡村赶,刚到磨坊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麦香,混合着潮湿的霉味。磨坊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门口的石碾子静静立在那里,碾盘上沾着不少面粉,碾轮上缠着几根稻草,看着平平无奇,可走近了,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气。
“就是这石碾子!”王老汉指着碾盘,“昨晚它自己转得飞快,还传出‘呜呜’的哭声,碾盘上的面粉都被甩出去了!”
济公走到石碾旁,蹲下身,用破蒲扇扇了扇碾盘上的面粉,面粉散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脚印,约莫三四岁孩童的大小。他从怀里摸出一粒佛珠,往碾轮上一抛,佛珠“叮”的一声轻响,碾轮竟微微动了一下,一股黑气从碾盘下冒了出来。
“好重的怨气!”济公沉声道,“这石碾子底下定是埋了孩童的尸骨,魂魄被石碾锁住,才会闹出这动静。你们村里,最近可有小孩失踪?”
王老汉想了想,眼睛突然红了:“要说失踪……三年前,村西头李寡妇家的儿子,叫小石头的,才四岁,去磨坊附近玩,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掉进后山的沟里了,有人说他被拐走了,找了半年都没找到,李寡妇哭得眼睛都瞎了……”
“小石头?”济公摸了摸下巴,“你给老衲说说这小石头的事。”
王老汉叹了口气:“小石头是个苦命娃,爹死得早,跟着娘过活,长得虎头虎脑的,村里的娃都爱跟他玩。三年前的一天,他拿着个馒头去磨坊附近玩,就没回来,李寡妇疯了似的找,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到……”
济公站起身:“走,去见见李寡妇。”一行人来到李寡妇家,院子里杂草丛生,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里,一个瞎眼妇人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老虎,不停地摩挲着,正是李寡妇。
“李嫂子,我们是来帮你找小石头的。”王老汉轻声道。
李寡妇浑身一颤,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石头……你们找到他了?”
济公走到她面前,沉声道:“李施主,小石头没被拐走,他……他埋在磨坊的石碾子底下。”
李寡妇手中的布老虎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石头!我的石头!你怎么会在那里!”
济公叹了口气:“三年前,是不是有人把小石头推进了石碾子底下?你好好想想,那天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李寡妇哭着回忆道:“那天……我看见村里的张二赖子在磨坊附近晃悠,他以前总欺负小石头,抢他的馒头……我问他见没见到小石头,他说没见,还骂我多管闲事……”
“张二赖子!”王老汉怒道,“肯定是他!这小子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说不定是他抢小石头的馒头,小石头不依,他就把小石头推进了石碾子底下!”
济公点点头:“阿牛,你去把张二赖子叫来!”王老汉口中的阿牛是村里的后生,闻言赶紧跑去叫人。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回来,正是张二赖子。
张二赖子一见济公等人,就慌了神:“你们……你们找我干啥?”
济公盯着他,沉声道:“三年前,你把小石头推进石碾子底下,埋了起来,是不是?”
张二赖子身子一颤,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师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抢了小石头的馒头,他跟我吵,还咬我,我一时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倒进了石碾子底下的坑里,头磕在了石头上,没气了……我怕被人发现,就用土把坑填了,还让石碾子压在上面……”
众人闻言,都气得咬牙,广亮怒道:“你这畜生!连四岁的孩子都害!简直猪狗不如!”
济公叹了口气:“张二赖子,小石头的魂魄被石碾锁住,日夜受碾轧之苦,就是想让你认错,让你把他的尸骨挖出来,好好安葬。今日老衲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带我们去石碾子底下,挖出小石头的尸骨,给李寡妇磕几个头,或许小石头能饶了你。”
张二赖子不敢耽搁,赶紧领着众人来到磨坊,找来铁锹,对着石碾子底下的泥土挖了起来。挖了约莫两尺深,一具小小的尸骨露了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的小布衫,正是小石头。李寡妇扑过去,抱着尸骨,哭得撕心裂肺:“石头!我的儿!娘找了你三年,没想到你竟在这里!”
济公让人把小石头的尸骨抬出来,找了块干净的布盖好。他在磨坊前摆上香案,点燃香烛,拿起一束晒干的谷穗——这是灵隐寺后山种的谷子,寓意着五谷丰登,也能安抚孩童的魂魄。
他对着尸骨念起超度经文:“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经文声中,一道淡蓝色的虚影缓缓显现,正是小石头。他穿着蓝色小布衫,手里拿着个布老虎,对着李寡妇甜甜一笑:“娘……我好想你……”
“石头!我的儿!”李寡妇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却只摸到一片空气,哭得更凶了。
“小石头,张二赖子已经知错了,他会好好安葬你,给你立碑,你就放下执念,安心投胎去吧,来世还做娘的好儿子。”济公道。
小石头看向张二赖子,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多了几分童真:“叔叔,以后别再欺负人了……”
张二赖子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小石头,对不起!是叔叔错了!叔叔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一定好好照顾你娘!”
小石头对着李寡妇挥了挥手:“娘,我走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说罢,他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空气中。石碾子上的黑气也彻底消散,碾轮轻轻转动了一下,像是在和小石头告别。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对着济公连连道谢。王老汉从磨坊里装了一袋面粉,递给济公:“师父,这点面粉您收下,多谢您帮小石头伸了冤,帮我们除了邪祟!”
济公摆摆手,笑着道:“面粉就免了,你把答应我的白面饼给我就行。张二赖子,你要好好照顾李寡妇,帮她干活,给小石头守孝,不然老衲饶不了你!”
张二赖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李婶,给小石头守孝,帮村里的人干活,替自己赎罪!”
一行人准备回灵隐寺,李寡妇拉着济公的手,不停地道谢:“师父,您真是活菩萨,帮我找到了石头,还帮他超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
济公摆摆手:“李施主不必客气,为民除害,渡化冤魂,本就是老衲的本分。以后好好过日子,小石头在天上看着你呢。”
走在回灵隐寺的路上,王老汉给济公烙了张白面饼,芝麻撒了满满一层,香飘四溢。济公接过饼,咬了一大口,笑着道:“好吃!比灵隐寺的素饼还香!”
广亮在一旁嘟囔道:“道济,你就知道吃!刚解决了磨坊的事,就想着白面饼!”
济公嘿嘿一笑:“民以食为天,佛也得吃饭嘛!再说了,这饼是王老汉的心意,老衲可不能浪费!”
必清点点头:“是啊是啊,那小石头也太可怜了,才四岁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济公叹了口气:“人心要是歹毒,比石碾子还狠。张二赖子为了一个馒头,害了小石头,最后活在恐惧中;小石头的魂魄被石碾锁住三年,日夜受苦,这就是歹毒的代价。其实啊,做人做事,都要存善心,莫欺负弱小,不然迟早会遭报应。”
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灵隐寺山门外,大雄宝殿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而肃穆,回荡在山间。济公晃着破蒲扇,啃着白面饼,哼着小曲:“小石头,穿蓝衫,石碾底下受苦难;谷穗一束解尘缘,来世再做娘的伴……”
广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的饼!不过今日你倒是厉害,用谷穗就安抚了小石头的魂魄,还化解了怨气,真是功德一件。”
济公嘿嘿一笑:“谷穗能暖人心,佛法能渡冤魂,只要心怀慈悲,再深的苦难也能化解。”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了灵隐寺的袅袅炊烟中。北坡村的磨坊风波就此平息,小石头的冤屈得以昭雪,魂魄得以安息;张二赖子洗心革面,不再游手好闲,每天帮李寡妇干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村民们对他的看法也渐渐改观;磨坊的石碾子重新转动起来,磨出的面粉又白又细,王老汉的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
而济公依旧每天在灵隐寺里吃油饼、喝小酒,看似疯疯癫癫,却总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和佛法,化解危机,渡化痴魂,正如他常说的:“石碾无情碾尘缘,人心有善暖人间;贫僧一把破蒲扇,扇尽世间恶与险;谷穗一束安孤魂,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心中存良善,磨坊也能变福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