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歇,济公就拎着酒葫芦蹲在山门外的礁石上,就着海风啃炊饼,油花子顺着嘴角淌到沙滩上,引得几只海鸟围着他啄食。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沿海大道传来,尘烟里滚出辆破旧的牛车,车栏上绑着个昏迷的少年,少年腰间别着支骨笛,笛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海纹,却泛着股说不出的腥气。
“济……济公正法!救救我们渔村!”赶车的老汉跌跌撞撞滚下车,膝盖刚沾沙地就“噗通”跪下,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济公的袈裟,“我们是望海渔村的,三天前村里来了个穿蓝布衫的怪人,给了阿贵这骨笛,说吹着能引鱼群,可自打阿贵吹了笛,村里就怪事不断——先是渔网全破成碎片,再是渔船在海里打转,昨晚更邪乎,阿贵突然拿着骨笛对着村民吹,谁听了笛音,眼睛就翻白,跟着他往海里走,要不是我们拦着,十几个乡亲都要被海水卷走!”
济公嚼着炊饼,眯眼瞅着少年腰间的骨笛,酒葫芦往腰后一塞:“老丈,这笛儿不对劲啊,笛管是用‘枉死骨’做的,笛孔沾了‘海煞血’,是‘噬魂骨笛’!那蓝布衫怪人不是凡人,是海里的‘笛妖’,想借骨笛引活人沉海,炼‘万魂珠’呢!”
话音未落,牛车旁的少年突然抽搐起来,眼睛翻得全白,腰间的骨笛“咻”地飞到他手里,他挣扎着坐起来,对着海面吹起笛——没有悠扬的乐声,只有尖锐刺耳的“呜呜”声,像海浪拍碎礁石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远处的海面上,竟隐隐泛起黑色的浪花,浪花里似乎有无数只手在挥动,像是要抓着什么往上爬。
“不好!笛妖在催他引魂!”济公猛地按住少年的手,蒲扇往骨笛上一拍,笛音戛然而止,少年“咚”地倒在牛车上,嘴里淌出黑血。“老丈,你立马回渔村,让乡亲们用糯米混着海盐洒在海边,再把我这艾叶贴在门窗上,千万别让任何人听骨笛的声音!”
济公说着,从怀里摸出片干枯的艾叶,塞给老汉,又拎起酒葫芦,踩着醉步往海边跑:“我去拦着笛妖,晚一步,整个渔村的人都要被拖进海里喂鱼!”
老汉不敢耽搁,赶着牛车往渔村跑。济公跑到海边时,黑色的浪花已经冲到岸边,浪花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怪人,脸是青灰色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海洞,手里也拿着支骨笛,正对着渔村的方向吹奏。“济癫!你敢坏我好事!”笛妖的声音又尖又细,混着海浪声,“我炼这万魂珠,用了九九八十一个沉海者的魂魄,再过今日子时,就能修成‘海煞之身’,到时候整个钱塘县的沿海渔村,都得给我当祭品!”
济公笑着掏出蒲扇,对着笛妖一扇,扇出阵狂风,把黑色浪花吹得退回去几丈:“你当爷爷是吓大的?你以为穿件蓝布衫就能装渔翁?你根本不是笛妖,是二十年前沉海的海盗头子‘蓝煞’!当年你抢了渔民的财物,被官府追得跳海,尸体被海怪啃了,只剩副骨头,怨气不散,就用自己的肋骨做了骨笛,专引活人沉海!”
蓝煞浑身一颤,蓝布衫下露出几根白骨,眼睛里的海洞泛着绿光:“既然被你识破,那我就不装了!”他猛地挥动骨笛,海面上的黑色浪花突然凝聚成无数只骨手,朝着济公抓来,“当年渔民们见死不救,看着我被海怪啃食,今日我就要让他们全陪我沉海!”
济公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一把佛珠,往空中一抛,佛珠散开,化作漫天金光,正好打在骨手上,骨手“滋滋”作响,瞬间化作黑沫。“蓝煞,你可知当年渔民为何不救你?”济公拎着酒葫芦,一步步走向海边,“当年你抢了渔村的救命粮,还杀了三个渔民,他们不是不救,是恨你作恶太多!官府追你的时候,渔民们还帮着指路,就是想让你少害点人!”
蓝煞的骨笛“哐当”掉在地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你胡说!他们明明都盼着我死!”
“你不信?”济公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块生锈的铜牌,上面刻着“海盗蓝煞”四个字,“这是当年你掉在渔村的铜牌,被救你的老渔民捡了去,他临死前说,你虽作恶,但也是被逼无奈——你爹娘早死,你被海盗掳走,要是不抢,就会被海盗杀了。他还说,要是有机会,想帮你超度,让你别再恨了。”
蓝煞呆呆地看着铜牌,白骨手微微颤抖,海面上的黑色浪花渐渐退去,露出海底的礁石——礁石上竟摆着几个小小的坟堆,是当年被他杀的渔民的墓,墓碑上刻着“愿怨消散”四个字。“我……我杀了他们,他们还愿意原谅我?”蓝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白骨脸上竟流下两行黑血。
济公叹了口气,蒲扇一摆,海边的糯米和海盐突然飘起来,在空中结成个光罩,护住了整个渔村:“蓝煞,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难道心里就痛快吗?当年你被逼作恶,可现在你用骨笛引魂,和当年的海盗有什么区别?”
蓝煞捡起骨笛,看着笛身上的海纹,突然把笛身往礁石上一砸,骨笛“咔嚓”断成两截,里面掉出颗黑色的珠子,珠子里似乎有无数个小小的人影在挣扎——正是被他引魂的沉海者魂魄。“我错了……我不该恨这么多年……”蓝煞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白骨开始消散,“济公正法,求你帮我超度那些魂魄,让他们早日投胎,我愿意魂飞魄散,赎我的罪!”
济公双手合十,念起超度咒:“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蓝煞,你知错能改,不必魂飞魄散。”他从怀里摸出颗舍利子,放在黑色珠子旁,“这是灵隐寺的舍利子,能净化魂魄,你带着珠子去灵隐寺后山修行,百年后若能守住本心,或许能修成善果。”
蓝煞对着济公深深一拜,身影化作缕青烟,裹着黑色珠子和舍利子,朝着灵隐寺的方向飘去。海面上的黑色浪花彻底消失,海水恢复了往日的碧蓝,阳光洒在海面上,泛着金色的光。
济公转身往渔村走,刚到村口,就看见老汉带着乡亲们迎上来,之前被骨笛迷心的村民们都已经清醒,正忙着修补渔网、渔船。“济公正法!您可算回来了!”老汉拉着济公的手,指着村里,“自从您让我们洒了糯米海盐,再也没听见骨笛的声音,海面上的黑浪也退了!”
济公笑着点头,从怀里摸出些丹药分给大家:“这是清心丹,吃了能清掉身上的海煞之气,以后要是再看见穿蓝布衫的怪人,就往他身上洒盐,海妖最怕这东西。”
村里的老渔民捧着个陶碗走过来,碗里装着刚熬好的鱼汤:“济公正法,您快尝尝,这是我们刚从海里捕的鱼,鲜得很!”
济公接过陶碗,喝了一大口,鲜美的鱼汤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人心尖发颤。“好喝!比寺里的素斋好喝多了!”他抹了抹嘴,指着海边的礁石,“老丈,你们把蓝煞的铜牌埋在那几个渔民的墓旁吧,让他知道,渔民们已经原谅他了。”
众人点点头,跟着老渔民往海边走,把铜牌埋在坟堆旁,还摆上了新鲜的鱼和水果。少年阿贵醒过来,走到济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大师,对不起,我不该随便拿陌生人的骨笛,害了乡亲们。”
济公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别再贪小便宜,陌生人给的东西,再好看也不能要。”他从怀里摸出支竹笛,递给阿贵,“这是我用后山的竹子做的,吹着能引鱼群,比那骨笛好用多了,你拿去用吧。”
阿贵接过竹笛,高兴得跳起来,拿着竹笛往海边跑,吹起了悠扬的笛音,海面上果然游来一群鱼,渔民们笑着拿起渔网,开始捕鱼,村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夕阳西斜时,济公拎着酒葫芦,往灵隐寺走,乡亲们都出来送他,手里拿着刚晒好的鱼干、虾酱,往他怀里塞。“大师,您有空常来啊!”“我们给您留着最新鲜的鱼!”
济公笑着应着,怀里塞得满满当当,酒葫芦晃来晃去,洒出的酒液在沙滩上画出道小小的彩虹。走到山门口,正好碰见广亮和必清提着食盒来接他,食盒里装着灵隐寺的素斋。
“济公!你可算回来了,师父让你抄的《金刚经》,你又没抄!”广亮叉着腰,一脸严肃,可看见济公怀里的鱼干,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是乡亲们给你的?”
济公笑着把鱼干分给他们:“那可不,望海渔村的人热情,非要给我塞,你们尝尝,比寺里的素斋香!”他咬了口虾酱饼,含糊不清地说,“这次不仅度化了个笛妖,救了整个渔村,还帮个海盗了却了二十年的心愿,功德无量啊!”
必清凑过来,好奇地问:“笛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吓人?”
“吓人啥,”济公嚼着饼,“也就会吹个破笛,装装凶,还不如这虾酱饼咸!”
广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着说:“你啊你,就知道吃!快走吧,师父等着听你说渔村的事呢,刚才县令派人来报信,说你救了望海渔村,师父都给你备了好酒!”
三人说说笑笑往灵隐寺走,渔村的炊烟飘在他们身后,带着海鲜的香气,也带着百姓的感激。海边的礁石上,那截断掉的骨笛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夕阳晒得暖洋洋的,笛身上的海纹渐渐淡去,露出里面隐隐约约的字——“愿海无恨,愿民长安”。
灵隐寺的钟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望海渔村的上空,带着佛的慈悲,也带着济公的洒脱。渔村的海再也不是凶海,而是养人的海,渔民们的笑声飘在海面上,守护着这方百姓,等着下一次的“热闹”上门——毕竟,有济公在的地方,永远不缺故事,也永远不缺化解仇恨的温柔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