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浪潮虽已退去,但它曾在京城这片土壤上留下的污浊痕迹,却不会自动消失。对于萧景玄而言,事情远未结束。有人将手伸到了他的王府,将污水泼到了他名义上的王妃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容忽视的挑衅。
风声鹤唳的宸王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森严与平静,内里却已悄然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
是夜,书房内灯火通明。萧景玄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侧脸在烛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玄铁扳指,眼神深邃,不见波澜,却自有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王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角落阴影处响起,如同鬼魅。暗卫首领墨影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那里,一身夜行衣,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
“说。”萧景玄没有回头,声音淡漠。
“属下等已查到,最初散播流言者,乃是西市几个惯常收钱办事的地痞,为首的名叫王五。”墨影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顺着王五这条线,查到了晋王府外院一个姓钱的管事头上。此人近日与王五有过数次接触,并支取过一笔不小的银钱,去向不明。”
萧景玄摩挲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晋王府。果然是他。
“证据。”他言简意赅。
“王五及其两名同党已被控制,他们供认不讳,指使者正是钱管事。这是他们的画押供词,以及钱管事支取银钱的账目副本。”墨影双手奉上几页纸张,上面按着鲜红的手印,“此外,属下等在钱管事城外的一处私宅中,搜出了尚未用完的银两,以及……几封他与晋王府长史往来信件的草稿,内容虽隐晦,但提及‘流言’、‘风向’等词,与此次事件吻合。”
证据链已然清晰。从执行的地痞,到中间经手的管事,最终指向了晋王府。虽然那几封信件草稿还不足以直接钉死晋王本人,但揪出他麾下这条兴风作浪的臂膀,已是绰绰有余。
萧景玄接过供词和证据,快速扫过。烛光下,他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戾气。
【跳梁小丑。】他心中冷嗤。他这位好皇兄,手段是越发下作了。不敢在朝堂上正面交锋,只会在背地里用这种阴损伎俩,对付一个女子。
“王爷,是否……?”墨影低声请示,未尽之语带着森然杀意。按照王府以往的作风,这种敢伸手的爪子,直接剁了便是。
萧景玄沉默了片刻。窗外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将人犯与证据,移交京兆尹府。”他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知府尹,本王要一个交代。”
直接打杀,固然痛快,但难免落人口实,显得他宸王仗势欺人,手段酷烈。将人犯和铁证移交官府,走明面程序,既是依法办事,更是将晋王架在火上烤——看你保不保得住手下这条狗!若保,便是包庇构陷亲王、扰乱京畿的重犯;若不保,则寒了麾下人心。
这是一记阳谋。
“是!”墨影心领神会,立刻领命。
“还有,”萧景玄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墨影身上,“王府内外,给本王再筛一遍。本王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的耳朵和嘴巴,长到不该长的地方去。”
“属下明白!”墨影心头一凛,知道王爷这是要借机彻底清洗一遍府内可能存在的眼线。他身形一晃,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萧景玄走到书案前,将那份供词和证据随手丢在桌上,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杂物。他提起笔,蘸了墨,准备继续批阅之前搁下的军报。
然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久久未曾落下。
他眼前浮现出苏晚晚那张时而怯懦、时而沉静,偶尔又在无人处流露出几分狡黠生动的脸。想到她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流言风暴中,没有惊慌失措地跑来向他哭诉,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沉稳应对,甚至借力打力,最终不仅化解了危机,还赢得了更多的声望和……宫中那位的认可。
【倒是有几分急智。】他眸光微动,心底那个评价似乎比之前又高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觉得女人麻烦,但至少这个麻烦,暂时看来,还不算太蠢,甚至……有点用处。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朝堂上的博弈,边关的军情,如今还要加上后宅这些魑魅魍魉的伎俩,着实令人厌烦。
不过,既然有人非要撩拨虎须,那他也不介意,让对方尝尝被利爪反噬的滋味。
第二天,京兆尹府接到宸王府移交的人犯和铁证,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升堂审理。证据确凿,王五等地痞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直指晋王府钱管事。
消息传出,朝野又是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那场闹得沸沸扬扬、险些将宸王妃打入深渊的流言,背后竟是晋王府的人在搞鬼!这已不仅仅是内宅倾轧,而是涉及到了两位权势赫赫的亲王之间的角力!
晋王得知消息后,在府中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他没想到萧景玄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直接把人证物证捅到了京兆尹府,让他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
为了撇清自己,他只能忍痛弃车保帅,对外宣称一切都是钱管事个人行为,他毫不知情,并“痛心疾首”地表示定会严惩不贷。
最终,钱管事被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那几个地痞也被判了重刑。
这场风波,表面上以揪出几个“黑手”而告终。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黑手,依旧隐在幕后。经此一事,宸王与晋王之间的矛盾,彻底摆上了明面。
而苏晚晚,这个原本被视为棋子的替嫁王妃,在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后,不仅没有如某些人所愿那般被摧毁,反而像被淬炼过的金石,在宸王府,乃至在京城权力的棋局中,悄然站稳了脚跟。
她知道,揪出的不过是几条小鱼。真正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