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式晨会的效率有目共睹,不出三五日,便已在王府内院深入人心。管事们从最初的忐忑新奇,迅速转变为积极拥护——毕竟,谁不喜欢目标明确、省时省力还能多拿赏银的工作方式呢?
苏晚晚也很享受这种状态。每日花上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将内院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余下的大把时间,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窝在锦墨堂看看闲书,或是琢磨些新奇的点心方子,小日子过得颇有几分“半退休”的惬意。
然而,这份惬意很快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这日晨会,气氛与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几位管事正按次序汇报着,负责浆洗房的王嬷嬷刚说到新换的皂角去污力更强,还未来得及细说节省了多少用度,眼角余光便瞥见花厅门口光线一暗。
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是王爷!
王嬷嬷的声音瞬间卡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脸唰地一下白了。其余管事也瞬间噤若寒蝉,方才还带着几分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苏晚晚正端着小巧的青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见状也是一愣。只见萧景玄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他并未走进来,只是随意地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了主位的苏晚晚身上。
【……他怎么会来?】苏晚晚心里直打鼓,【难道是觉得我这般处理庶务不合规矩?来兴师问罪的?】
她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王爷。”
萧景玄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自己则依旧保持着倚门而立的姿势,仿佛只是路过,顺便……听个墙角?
【……都杵着做什么?】他心下不悦,【当本王是吃人的老虎?】
众管事被他那无声的气场压得大气不敢出,哪里还敢继续汇报。
苏晚晚见这情形,知道晨会是开不下去了。她定了定神,对底下战战兢兢的管事们温声道:“今日先到这里,方才议定之事,诸位先去办吧。”
管事们如蒙大赦,几乎是踮着脚尖,鱼贯而出,经过萧景玄身边时,个个屏住呼吸,速度堪比逃命。
转眼间,花厅里就只剩下苏晚晚和门口那位“门神”。
苏晚晚走到他面前,有些忐忑地问:“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萧景玄的目光在她略显紧张的小脸上转了一圈,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花厅,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
“无事。”他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你继续。”
说完,他竟然真的转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
苏晚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满脑子问号。【这就走了?真的只是来看看?】
她摇了摇头,把这小小的插曲抛在脑后。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好几日,萧景玄都会在晨会进行到一半时,准时出现在花厅门口,依旧是那副倚门抱臂的姿势,听上一刻钟,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
次数多了,苏晚晚也从最初的紧张,变成了无奈,最后甚至有点习惯了。她发现,只要忽略掉门口那尊释放冷气的“大神”,以及底下管事们那副鹌鹑模样,会议还是能勉强进行下去的。而且,萧景玄真的只是“听”,从不插话,更不干涉。
管事们也逐渐摸索出了生存之道——汇报时绝对言简意赅,眼神绝不乱瞟,死死盯着王妃娘娘的脸,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久而久之,汇报效率竟然又被逼着提升了一截。
这日,萧景玄照例来“旁听”。今日轮到负责采买的张嬷嬷汇报,她正说到京中近日炭价有所浮动,请示是否要多囤积一些。
苏晚晚沉吟道:“可先按往年用量多备两成,密切关注价格,若持续上涨,再酌情增加。但要确保库房通风防潮,莫要因贮存不当造成损失。”
她处理得条理分明,萧景玄在门口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扣月钱这招妙啊。】他心下暗道,看着底下管事们因为关系到切身利益而格外认真的模样,【还有这限时议事……倒是省了不少扯皮的功夫。】
他目光落在苏晚晚沉静的侧脸上。她专注事务时,眉眼间会自然流露出一股沉静有力的气场,与平日里在他面前那点小心翼翼或偶尔的小狡黠截然不同。
【……看来,把这摊子事交给她,确实省心。】这个结论再次浮上心头,比前几次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苏晚晚似乎感觉到了他长时间的注视,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苏晚晚微微一怔,随即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询问的笑容。
萧景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抱着的手臂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窗外,然后,什么也没说,再次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一次,苏晚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仿佛从那惯常的冷硬中,品出了一丝丝……被现场抓包的尴尬?
她忍不住低头,抿唇偷偷笑了笑。
这位王爷的“旁听席”,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反而像是一只好奇心重,却又拉不下面子靠近,只好假装路过的大猫。
嗯,一只外表冷酷,内心戏还挺多的……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