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将已回复晋王府、决定赴约的消息告知萧景玄后,便继续沉着地准备。她预想到他可能会不赞同,却没想到他的反应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直接。
就在她回信后的次日深夜,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便带来了北境的回音。信纸上的字迹比前次更加凌厉急促,仿佛带着北境的朔风,只有寥寥数字,却力透纸背:
“不准去。回绝。”
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不容置疑。
苏晚晚捏着信纸,能清晰地想象出他写下这六个字时,那紧蹙的眉头和冷峻如冰的表情。她甚至能隔着千山万水,“听”到他心底那瞬间燃起的怒火与毫不掩饰的担忧——
【胡闹!晋王府是什么地方她也敢去?!】
【本王不在,她独自一人,岂不是任人拿捏?】
【……不知天高地厚!】
一连串带着焦躁与薄怒的念头,仿佛透过信纸传递过来。苏晚晚几乎能感受到那份隔着遥远距离依旧炽烈的维护之意。
她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却并无被冒犯的不悦,反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他是在担心她,用他最直接、也最笨拙的方式。
然而,暖意过后,是更深的思量。
【不准去?】她微微蹙眉,【若连面都不敢露,岂不是坐实了宸王府无人,我苏晚晚怯懦可欺?日后在这京城,还有何立足之地?】
她知道萧景玄的顾虑是对的,晋王府确是龙潭虎穴。但很多时候,退一步并非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尤其是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与权贵圈中,姿态,往往比实力更重要。
她不想,也不能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做一个遇事便缩、需要他时时回护的菟丝花。她需要拥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立场,以及……独当一面的能力。
接下来的两日,北境又陆续来了两封短信,内容大同小异,皆是催促她立刻回绝晋王府,语气一次比一次冷硬,甚至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
【……怎么还不回信?】
【……女人就是麻烦!】
【……莫非真要本王派人回去‘请’她听话?】
苏晚晚看着这些信件,仿佛能看到萧景玄在军务繁忙之余,还要分心记挂此事,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竟有些想笑。她依旧没有直接回复“去”或“不去”,只在例行报平安的信中,不着痕迹地提及自己近日研读史书,对前朝几位善于周旋、于危局中稳住局面的诰命夫人颇为钦佩云云,试图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这显然没能说服那位远在北境的王爷。
就在赏花宴前一日,苏晚晚正在检查明日要穿的服饰,书房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并非通过信鸽,而是人!
她惊讶地抬头,只见风尘仆仆的暗卫首领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信,气息微喘:“王妃娘娘,王爷八百里加急密信。”
苏晚晚心头一跳,接过信。拆开火漆,里面依旧是萧景玄的字迹,但比信鸽传来的要详细许多,也……更加气急败坏。
信中先是措辞严厉地分析了晋王此举的险恶用心,列举了可能遇到的种种刁难与陷阱,字里行间充满了“危险”、“不妥”、“速拒”等字眼。最后,笔锋几乎是带着煞气写道:
“……你若执意要去,本王即刻派人护送你至北境,赏花宴之事,休要再提!”
这已近乎是最后的通牒和威胁了。他甚至打算直接把她“抓”到北境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苏晚晚看着信,能想象到他写下这些话时,额角青筋暴跳的样子。她几乎能“听”到他心底的咆哮:【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她沉默了片刻,将信纸缓缓折好。心中并无惧意,反而因为感受到他这份近乎失控的担忧,而变得更加柔软,也更加坚定。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研墨。这一次,她没有再迂回。
她先是感谢了他的关心与维护,言辞恳切。随后,她笔锋一转,清晰地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王爷苦心,妾身感念。然,避而不见,示弱于人,非长久之计。晋王咄咄相逼,意在试探王府虚实,窥探王爷离京后之反应。妾身若退,彼必更进一步,流言蜚语,恐更甚之。届时,王爷远在北境,岂非更添烦忧?”
“妾身自知力薄,然既为宸王妃,享尊荣,亦当承其重。此行,非为逞强,实为立威,为安王府之心,亦为断宵小之念。妾身必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绝不堕王府声威,亦不使王爷蒙羞。”
“……望王爷信我。”
最后四个字,她写得格外郑重。
她将信交给暗卫首领,看着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去,想必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回信送往北境。
苏晚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天际翻滚的乌云,心中一片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充满了风险。但她更知道,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风雨,必须自己面对。
她在赌,赌萧景玄最终会明白她的苦心,赌他会选择相信她,而不是强行将她护在身后。
这场关于“去或不去”的拉锯,已不仅仅是关于一场赏花宴,更是关于信任,关于成长,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又一次微妙考验。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清澈而坚定。
明日晋王府,她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