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揣着那包“私房钱”的源头,如同揣着一团火,脚步匆匆却又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溜出了锦墨堂,寻那可靠的门路去了。苏晚晚独自留在房中,四周寂静,唯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时间一点点迫近,宫宴的时辰将至。福伯已安排好车驾仪仗在外等候。苏晚晚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扮,镜中人眉眼精致,衣饰华美,无可挑剔,只是那眼底深处的一抹凝重,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唤人出发,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并非翠儿,而是福伯去而复返,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丫鬟,手中各捧着一个托盘。
“娘娘,”福伯躬身,语气比平日更显恭敬,“王爷临入宫前,另有吩咐。”
苏晚晚心头微动,萧景玄还有吩咐?
只见福伯示意,第一个丫鬟上前,托盘上放着一个不甚起眼的玄色锦囊,材质普通,毫无纹饰。
“王爷说,宫中路杂,娘娘初入宫廷,或有不便。此囊中有王府令牌一枚,若遇阻拦盘诘,可出示此物。”福伯的声音平稳。
苏晚晚接过那锦囊,入手微沉。她打开系绳,里面果然是一枚乌沉木所制的令牌,上面只刻着一个凌厉的“宸”字。这令牌显然比那玉佩更具实用性,是应对宫廷守卫、畅通宫禁的凭证。他竟连这个都为她考虑到了?是在担心她连宫门都进得不顺利吗?
她尚未从这枚令牌带来的微讶中回神,第二名丫鬟已捧着托盘上前。
这个托盘上的东西,让苏晚晚彻底怔住了。
那是一件折叠整齐的……玄色织金斗篷。
斗篷的料子是极好的墨狐裘,毛色油亮,内里衬着玄色暗纹锦缎,边缘以极细的金线绣着与萧景玄常服上类似的、简约而大气的云纹。整件斗篷并不如何华丽炫目,却透着一种内敛的奢华与……属于他的、强烈的个人气息。
“王爷说,”福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夜深露重,宫道风凉。请娘娘……添件衣裳,莫要着凉。”
苏晚晚看着那件明显是男子制式、带着萧景玄身上那股清冽冷松气息的斗篷,一时竟忘了反应。
【他……他是担心我冷?】这个念头荒谬地冒了出来。那个杀伐果决、眼神都能冻死人的宸王,会关心她冷不冷?
可这件斗篷实实在在地摆在这里。不是以她的名义从库房调取的任何一件华美披风,而是……他自己的斗篷。
这其中的意味,远非一件御寒衣物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姿态。在今晚这个他无法亲自到场护卫的时刻,这件带着他鲜明印记的斗篷,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和庇护。
她仿佛能想象出,他在军情紧急、匆匆离去前,或许只是脚步一顿,随口对福伯吩咐了这么一句,语气可能依旧冷淡,甚至带着不耐烦。但这举动背后所隐含的……细心?或者说,是一种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维护?
苏晚晚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那一直紧绷的、冰凉的指尖,似乎也回暖了些许。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斗篷光滑冰凉的皮毛,那触感让她微微战栗。
“本宫……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哑,努力维持着平静,“替本宫……谢过王爷。”
她示意丫鬟将斗篷拿起。那斗篷对于她纤细的身量而言,过于宽大了,但此刻,这份宽大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翠儿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对着苏晚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一小叠轻便的银票已悄然换到了翠儿贴身的荷包里。
至此,苏晚晚感觉自己仿佛被重新武装了起来。
令牌,代表了他在规则内给予的通途。
斗篷,象征着他无形的庇护与态度。
银票,则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应对意外的底气。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混合着感动、责任和斗志的情绪,在她心中汹涌澎湃。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抬手,将那只碧玉七宝玲珑簪簪得更稳了些,然后转身,对福伯道:“走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沉静与力量。
她迈步走出锦墨堂,候在外面的丫鬟连忙将那件玄色织金斗篷为她披上。厚重的、带着陌生男子气息的斗篷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只露出一张精心妆点过的小脸。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但斗篷隔绝了寒冷。
苏晚晚在福伯和侍从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向王府门外那辆代表着亲王规制的华丽马车。
她攥紧了袖中那枚令牌和那带着他体温(或许是错觉)的斗篷内衬,仰头看了看暮色渐沉的天空。
今夜,她将独自一人,踏入那九重宫阙。
但,她并非全然孤单。
这份无声的感动与支撑,化作了她心底最坚硬的铠甲。
宸王妃苏晚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