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墨离如同幽灵般取走了青砖下的回信,悄无声息地送到了萧景玄和苏晚晚面前。
当看到柳文渊不仅同意见面,还附上了那个证明信件系他模仿的独特印记时,萧景玄紧蹙了数日的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苏晚晚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他选择了生路。】苏晚晚在心底轻语,也有一丝庆幸。若非迫不得已,她并不愿看到玉石俱焚的结局。
事不宜迟,当夜,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青篷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驶入一条偏僻小巷,接走了早已收拾停当、心神不宁的柳文渊,以及被他小心翼翼搀扶着的、病情已大为好转的柳母。
马车没有回宸王府,而是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城西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这里,是萧景玄众多秘密据点之一。
宅子内部陈设简单却干净,早有妥当的仆妇接手照顾柳母,将她安顿在温暖舒适的里间。柳文渊看着母亲被妥善照料,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被引至外间书房。推门进去,只见烛火通明,萧景玄端坐于主位之上,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而在他身侧,坐着一位身着淡雅衣裙、眉目清丽的年轻女子,正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带着一丝审视。
柳文渊认得,这便是近来在京中掀起不少风波的宸王妃,苏晚晚。他不敢多看,立刻上前,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罪人柳文渊,叩见王爷,王妃娘娘!”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既是恐惧,也是决绝。
萧景玄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那股强大的威压几乎让柳文渊窒息。
【……倒是个识时务的。】萧景玄心底冷然评价。
苏晚晚看着下方跪伏在地、身形单薄微微发抖的文人,心中微叹。她轻轻碰了碰萧景玄的衣袖,递过去一个眼神。
萧景玄这才淡淡开口:“起来回话。”
“谢王爷!”柳文渊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不敢抬头,垂手恭立。
“那几封构陷陈远的信,是你所仿?”萧景玄直奔主题,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柳文渊浑身一颤,再次跪倒,泣声道:“是……是罪人一时糊涂,受晋王府詹事李源指使,模仿了陈远将军的笔迹!罪人愿交出所有证据,指认李源,只求王爷开恩,饶恕罪人母子性命!”他将所有责任和盘托出,点明了直接指使他的人。
“李源……”萧景玄眼中寒光一闪。此人确实是晋王的心腹之一。
“你可知,模仿笔迹构陷边关大将,是何等罪名?”萧景玄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柳文渊以头抢地,砰砰作响:“罪人知道!罪人罪该万死!但求王爷看在罪人迷途知返、主动揭发的份上,给罪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罪人愿当堂对质,绝无二话!”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展现出最大的利用价值。
苏晚晚此时柔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柳先生,你既已知错,王爷自然会给你机会。只是,空口无凭,你指认李詹事,可有物证?或者,他与你交接时,可曾留下什么把柄?”
她的声音温和,却切中要害。
柳文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怀中贴身衣物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双手高举过头:“回王妃娘娘,有!李源为让罪人安心,曾给过罪人一锭黄金作为定金,金锭底部,有晋王府内库的独特印记!此外……此外罪人模仿笔迹时,习惯在废稿角落留下一个极小的、代表完成的梅花点,此事无人知晓,那些废弃的草稿,罪人担心出事,并未完全销毁,部分藏在住处书架第三层《论语》的夹页之中,王爷派人一查便知!”
这是他保命的底牌!黄金是物证,独特的梅花点习惯,则能将那几封信与他直接关联起来!
萧景玄与苏晚晚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稳了”的神色。
【倒是留了后手。】萧景玄心底冷哼,【还算有点脑子。】
苏晚晚则微微颔首,有了这些,再加上柳文渊这个人证,足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直指晋王心腹李源,进而将晋王拖下水!
“很好。”萧景玄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虽然依旧简短冰冷,“你的命,和你母亲的命,暂时保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墨离会告诉你。”
柳文渊闻言,几乎虚脱,再次重重磕头:“谢王爷不杀之恩!谢王妃娘娘!罪人定当竭尽全力,戴罪立功!”
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宸王的船,再无回头路。但比起之前那种随时可能被碾碎成齑粉的恐惧,现在这种明确的、虽然艰难却有一线生机的道路,反而让他心安。
关键的人证,成功倒戈。
手中,终于握住了足以反击的利器。
萧景玄看着如释重负又战战兢兢的柳文渊,眼神深邃。他知道,扳倒晋王的战役,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反攻的阶段。
而这一切的转折,离不开身边这个女子敏锐的观察和那条看似异想天开、却行之有效的“攻心之计”。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晚晚沉静的侧脸上,烛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次……多亏了她。】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底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