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解析又出错了!”
玉盘的声音带着机械特有的冰冷质感,表面流转的莹白光芒骤然黯淡,像被突然掐灭的烛火。
它悬浮在半空中,全息投影中那些闪烁的数据流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裴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指节攥得更紧了些。
他望着那些消散的数据,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解析失败了,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剜着他的心。
“是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确定,又掺杂着不甘心,“乾坤轮缺失的记忆模块不找回来,是无法解析出完整的数据的。”
他转身向后殿走去,红色的斗篷下摆在青石地面上拖出沙沙的声响,“它自然也就只能在沉睡中不停地重复解析……”
后殿的门槛上布满了细密的符文,在裴珏踏过的瞬间泛起幽蓝的微光。
殿内的景象与云门其他建筑截然不同——地面上蜿蜒的沟槽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由无数发光符文组成的“河流”。
这些符文细看之下,竟是由最精密的量子代码构成,每一道纹路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复杂的运算。
整个云门中,有幸进入过后殿的弟子屈指可数。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两墟人们的认知范畴——墙壁上跳动的不是烛火,而是全息投影;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是纳米机器人的释放的金属气息。
曾有个好奇心重的内门弟子误入此地,在看到会自动翻动的“符文书卷”和会说话的“器灵”后,当场吓破了胆,裴珏甚至闻到了淡淡的尿骚味。
“这是……”
裴珏从博古架第三千六百格抽出一卷《云门星诀》,书页翻动时抖落的全是二进制粉尘,“是,这门主新写成的占星术,等你匠技再进一层时传授给你!”
他面不改色地扯谎,顺手把书塞回原处时,封面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巧亮起七个绿色LEd全息投影灯。
殿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博古架。
这些通体流光的架子都是采用纳米技术打造,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坚硬无比。
架子上陈列着数以万计的器物:有会自行旋转的青铜罗盘,有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晶球,还有封面会自动变换文字的古籍……若沿着博古架之间的走廊向深处走去,在视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流光的轮状仪器……
那便是乾坤轮。
它直径约五丈,通体半透明,表面流转着金色的数据流。
这些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像活物般在轮盘表面游走,时而汇聚成星河,时而散落成雨点。
更神奇的是,在流光中还有无数细小的芯片随之旋转,每一片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这些芯片,每一个都是一个完整的数字生命。
其中有两片特别明亮的芯片,它们总是形影不离地在一起旋转——那是穆楚楚的父母,余竹和柏亿的数字意识体。
此刻,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闪烁的频率突然加快,像是在焦急地传递某种信息。
裴珏眯起眼睛,看见余竹和柏亿的芯片正卡在第七象限的接口处,那里本该接入楚楚的记忆,现在却像个豁牙老太太的嘴,空荡荡地漏着风。
玉盘无声地跟在裴珏身后,它表面的光泽已经恢复如常。
这个看似普通的玉盘,实际上是余竹和柏亿数字意识的另一种载体。
在必要时刻,它可以化身为全息投影仪、量子计算机,甚至是武器。
裴珏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火星上的那一天,当时穆楚楚驾驶的时空穿梭舰因为时空破壁元素不足,在穿越量子通道时发生了意外。
她像一片落叶般被卷入时空乱流,最终消失在扭曲的时空中。
余竹和柏亿几乎发狂,穿梭舰也因自责开启自毁式追踪,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才勉强捕捉到楚楚的时空坐标。
在量子风暴的撕扯下,穿梭舰坠落在千年前的灵云大陆,剧烈的撞击甚至将两墟一分为二。
余竹和柏亿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上传到数字芯片,也随着穿梭舰一同跌落。
他们的肉身被紧急传送回火星生命实验室的休眠舱中保存,裴珏万般无奈下,带着数字生命实验室的大半数字生命芯片,通过粒子对撞,形成量子纠缠效应。
量子纠缠勉强让他与灵云裂缝中的穿梭舰产生共鸣,这也将他卷入不稳定的超空间通道,跌落在百年前的灵墟之境。
讽刺的是,灵云大陆上其实蕴藏着丰富的时空破壁元素,这些神秘的粒子甚至还在不断吸收来自其他空间的同类。
但令人绝望的是,这里的时空破壁元素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完全无法与量子产生纠缠效应,自然也就无法打开通往其他时空的通道。
裴珏凭着着数字生命芯片对穿梭舰的感应,在灵云裂缝找到了穿梭舰。
利用舰上仅存的能源,他建造了这个超空间后殿,并研制出能够解除时空禁锢的乾坤轮。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乾坤轮显示出记忆模块缺失的警告。
经过无数次演算,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缺失的正是被穆楚楚带走的记忆模块。
原来余竹在怀孕期间仍然坚持在实验室工作,高强度的量子辐射影响了胎儿的发育。
当楚楚出生时,她不仅带走了父母的部分记忆,自身不断增加的记忆更是让这个缺口越来越大。
裴珏回忆越来越深,大殿外面阳光已经洒满裂缝,挡开了最后一缕晨雾,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裴,别发呆了!”
玉盘突然悬停在他眼前,表面流转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像被疾风掀起的珠帘。
那些莹蓝色的光纹相互碰撞,迸溅出细碎的火星,在昏暗的殿内格外刺目。
柏亿的声音透过玉盘传来,带着量子载体特有的轻微杂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焦灼。
“既然找到了她,得想办法尽快助她恢复记忆才是!”
玉盘旋转着,投影出一幅全息星图,其中代表灵墟的方位正泛着不祥的血色红光,“据时空波动监测,灵墟最近可不太平……”
裴珏眉心微缩。
他看见投影中那些扭曲的时空褶皱,像无数张贪婪的嘴,正蚕食着两墟的稳定结构。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着初春的凉意,却让他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得保证她的安全!”
玉盘的光纹突然凝滞,余竹的声音接替响起。
裴珏深吸一口气,檀香混着金属电离的气味涌入鼻腔。
他转身时,红色斗篷扫过案几,碰翻了盛着朱砂的瓷碟,鲜红的粉末在青砖地上泼洒开来。
“嗯,是得想个办法。”
他指尖轻叩耳中传音石,表面立即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加密符号,“我这就传信给咱们的人。”
“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柏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说完,玉盘原地隐去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