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如雷般碾过宫殿外的青石板,带起的风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楚楚从房梁上惊醒,后脑传来尖锐的疼痛,那里有道尚未结痂的伤口,血痂黏着几缕发丝。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体却失去平衡,从三丈高的横梁直坠而下。
坠落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本能地团身翻滚,落地时足尖轻点汉白玉地面,像片羽毛般悄无声息。
眼前熟悉的鎏金蟠龙柱、龟钮铜灯,还有那扇雕着百鸟朝凤的紫檀屏风——这里分明是皇宫内殿!
“维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楚用力掐按腕间胎记,指节都泛了白。
那处淡红印记被她掐得充血发紫,却依旧沉寂如死。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火把的光亮透过雕花窗棂,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抓刺客!西偏殿!”
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夜空。
楚楚的脊背渗出冷汗,夜行衣紧贴在皮肤上,像蛇一般冰凉。
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既非蜂巢幻境,也不是灵宠阁密室,而是真实的皇宫!
可这究竟是第几次轮回?
“砰……”
内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楚楚闪身隐入帷幔阴影,透过纱帐缝隙望去。
烛火摇曳间,明黄色的龙榻上蜷缩着小小身影,金线刺绣的锦被已被染成暗红。
“救……救我……”
幼帝杜宜的声音细若蚊呐,随着又一口鲜血喷出,半幅床帐顿时浸透。
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在殿内弥漫,楚楚瞳孔骤缩,榻前竟无半个宫人伺候。
记忆的碎片在脑中拼合。
是了,这夜本该是她远嫁云墟的吉时,也是鹿鸣齐迎娶鞠星婵的良辰。
按照前百来次次轮回的轨迹,此刻她该在百里外的送亲队伍中,而非站在幼帝的寝宫里!
为何这次她没有踏上和亲之路?
难道这是改变轮回的契机?
“陛下?”
楚楚顾不得思索变故,箭步冲到榻前。
杜宜面色青白,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眼白,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将胸前五爪金龙的刺绣污得斑驳。
见她靠近,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如风中秋叶。
“楚……楚……”
他嘴唇微微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瓷瓶从袖中滑入掌心,羊脂玉的质地触手生温。
这是师父兮泠临终所赠的“还魂丹”,据说能解百毒。
楚楚捏开幼帝下颌,将朱红色药丸塞入他口中。
孩子喉头滚动,药丸顺滑而下,须臾间,汩汩外涌的黑血竟真的止住了。
“文公公,那边没有刺客!”
“那边也没有!”
“搜东暖阁!”
……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楚耳尖微动,辨出至少有十二名带刀侍卫正包围过来。
她急得去拍胎记,却仍得不到维维的回应。
正在此时,幼帝突然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瘦小的手指指向她身后。
纱帐后的墙壁看似寻常,但楚楚凑近时,发现有个指节大小的圆形凸起,色泽纹理与周围的青砖浑然一体。
她狐疑地看向幼帝,孩子艰难地点点头,唇瓣开合却发不出声。
当指尖触及圆点的刹那,楚楚的血液骤然冻结。
楚楚的指尖触到圆点的刹那,整面宫墙突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青砖表面浮现出蛛网状的蓝色光纹,与她腕间胎记的纹路如出一辙。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融入墙体,皮肤与青砖的界限变得模糊,仿佛两者本就是同种物质。
“楚……姐……”
幼帝突然瞪大眼睛。
楚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铜镜中映出的骇人景象,自己的倒影正缓缓裂开,像打碎的瓷器般剥落,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骨骼。
更可怕的是,镜中的“她”竟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殿门被撞开的巨响惊醒了楚楚。
她再不犹豫,全力按下那个神秘圆点。
墙壁突然变得如水般柔软,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
最后一瞥中,她看见幼帝的嘴角勾起不属于孩童的冷笑,而冲进来的侍卫们,他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机械结构的复眼。
黑暗如潮水漫过头顶。
楚楚感觉自己被抛入某种粘稠的液体中,四肢沉重如灌铅。
无数记忆碎片在周围闪烁:在灵宠阁旋涡前被空间扭曲变形地鹿离母女,跳入旋涡地晏修远和晏昭,蜘蛛编织的量子网,蜂巢里的镜中人。
当窒息感达到顶峰时,她突然听见维维撕心裂肺的呼喊:
“快醒来!这是记忆陷阱——”
楚楚猛地睁开眼睛。
她仍站在幼帝的寝宫里,但眼前的景象让她毛骨悚然:所有宫人都静止如雕像,火把的火焰凝固成琥珀色,连飞溅的血珠都悬在半空。
唯有幼帝还在动作,他的身体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拉长,皮肤下浮现出蓝色光路。
他瞳孔里倒映着这超现实的一幕,濒死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平静。
楚楚感觉眼皮有些沉重,整个人就像套着一层冰凉的丝绸,每寸肌肤都承受着细微的撕裂感。
当视线重新清晰时,她正站在一条倾斜向下的密道里,头顶的夜明珠泛着青白冷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
密道墙壁上布满细密的刻痕,凑近看竟是无数个“正”字。
楚楚数到第七行时突然僵住。这些刻痕的深浅与间距,分明是她自己惯用的计数方式。
最末一道还带着新鲜的石粉,似乎刚刻下不久。
“我来过这里。”
楚楚后颈发凉。
她摸索着向前,在转角处发现半枚带血的脚印。
锦缎鞋底的花纹与她现在穿的完全吻合,血迹却已经氧化发黑。
前方石壁上用血画着简略的箭头,干涸的血迹组成她再熟悉不过的暗号,这是维维教她的量子标记法。
密道尽头是间六角形的石室。
楚楚刚踏进去,十二盏鲛人灯同时自燃,照亮中央的青铜水漏。
水漏下方积着一滩可疑的暗红色液体,旁边散落着几片碎瓷,与她方才装药的瓷瓶花纹相同。
“这是时空褶皱。”
维维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脑海,带着电磁干扰般的杂音,“我们被困在……”
话未说完又陷入沉寂。
楚楚疯狂拍打腕间胎记,却只换来一阵灼痛。
胎记此刻泛着不祥的紫光,像淤血的伤口。
水漏突然加速运转。
楚楚惊恐地发现漏嘴滴出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鲜红的血珠。
每滴血落在石板上都会激起细小的波纹,那些波纹扩散到墙角时,竟浮现出她抱着杜宜逃命的残影。
最骇人的是,所有残影的胸口都插着同样的金簪,正是此刻别在她发间的簪子。
“楚楚姐姐……”
杜宜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楚楚转身时撞翻了青铜水漏,鲜血泼洒在地面形成诡异的图案:一个首尾相衔的蛇形,正是澜颉星人的永生图腾。
血迹中缓缓升起全息投影,显示着倒计时——00:14:59。
石室开始震颤。
楚楚踉跄着扶墙,摸到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字。
借着鲛人灯的冷光,她看清那些用指甲刻出的潦草字迹:
“第三十次轮回,杜宜死于子时三刻”
“第七十次轮回,金簪贯穿心脏”
“第一百零八次……”
最新的一条还带着石屑:“第一百二十次,永远不要相信……”
最后几个字被凌乱的抓痕掩盖。
倒计时跳到00:09:33时,头顶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
楚楚抬头看见六角形天花板正在分解重组,露出星空般的穹顶。
那些“星辰”的排列方式,是黄金螺旋。
“抓到你了。”
鹿则毅的声音从星空深处传来。
楚楚的胎记突然剧痛,紫光变成锁链缠住她的手腕。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正在变慢,就像陷入琥珀的昆虫。
最后视野里,是倒计时归零时爆发的白光。
甜腻的蜂蜡气息突然变得浓重,楚楚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六边形的蜂巢壁在眼前延展,每一面都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接缝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她这才惊觉自己没有逃出去,方才的皇宫、幼帝、毒杀,都不过是量子云团精心编织的幻象。
“维维?”
她下意识拍打腕间胎记,指腹传来的刺痛感无比真实。
胎记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紫晕,像是被某种力量侵蚀过。
蜂巢内寂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被吸进了深渊。
远处传来蜡质碎裂的轻响。
楚楚转头,透过半透明的巢壁,看到另一个六边形蜂巢里蜷缩的身影。
那人正缓缓坐起,锦袍上金线刺绣的螭纹在幽光中若隐若现。
当他的面容转向这边时,楚楚的呼吸瞬间凝滞,剑眉下那双温柔的眸子,分明是晏修远的眼睛!
晏修远似乎也刚从幻境中惊醒。
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掐着太阳穴,额角青筋暴起。
当他茫然环视四周,目光与楚楚相接的刹那,两人同时僵住。
隔着蜂巢壁,楚楚看到他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开合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