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香气四溢、滋味醇厚到令人拍案叫绝的秘制料汁炖大鹅下肚,可算是把晏修远、余忆亿和穆楚楚这几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给彻底收买了。
正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是如此难得的人间美味,此刻就算裴珏教授立刻提出要带他们去银河系边缘挖矿,恐怕也没人会摇头。
尤其是穆楚楚,早已将刚才被“瓜瓜”狂追不舍、差点啄破相的狼狈和愤懑,与眼前这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吃一回足以回味半年的炖大鹅带来的极致享受,在心中悄悄做了个加减法。
结果发现,后者带来的满足感不仅完全抵消了前者的不快,甚至还有巨大的富余!
她一边吮吸着指尖残留的酱汁,一边用亮晶晶、充满崇拜(或许更多是对厨艺)的眼神望着裴珏教授,仿佛已经狠狠“爱”上了这位与众不同的博导。
裴珏教授看着学生们餍足的表情,自己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博导的头衔早已不像几百年前那般稀罕。
走在街上,不经意间飞来的一只蚊蝇叮住的,说不定就是个某某领域的博导。
因此,仅仅顶着个教授头衔早已不够看,博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仅要学术科研搞得好,论文发得勤,项目拿得多,更重要的是——得会宠学生!
不然,谁愿意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面,忍受枯燥的数据、反复失败的实验,甚至是在荒芜的星球上闻着你思考时不自觉放出的“学术臭屁”?
在“宠学生”这门学问上,裴珏教授自有一套独门秘籍。
笼络人心、说些漂亮话他或许不在行,但他深谙 “笼络胃”才是直达灵魂的捷径!
他的私人实验室里,除了顶尖的科研设备,必然配套有一个功能齐全、食材储备惊人的高科技厨房。
无论是位于环境艰苦、物资匮乏的偏远行星的科考站,还是在文明未开化、食谱诡异的原始星球的临时基地,裴教授总能像变魔术一样,利用当地有限的、甚至奇特的食材,结合他精心携带的“科研级”调味料,为学生们捣鼓出热气腾腾、抚慰身心的美味佳肴。
正是靠着这手“美食治学”的绝活,无论科研任务多么艰巨,环境多么恶劣,裴教授带领的团队总能保持极高的士气和凝聚力,学生们也从未在项目中掉过链子、失过手。
毕竟,谁不惦记着博导那定期投放、堪比星际救援的美食投喂呢?
一想到完成任务后可能有一顿裴氏大餐作为奖励,再难的数据仿佛都有了被攻克的意义。
这或许就是裴珏实验室成功率居高不下的“独家秘方”。
“裴教授!您这儿……又开小灶做大餐了?”
一个略显急切、带着点委屈巴巴意味的声音,人还没到,就先从院门外飘了进来,打破了餐后温馨的氛围。
“您怎么又做了这么香的好吃的,也不提前叫上我一声啊?我这上完课又处理完数据,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呢!”
话音未落,一个脑袋已经从院门的拐角处探了出来。
穆楚楚脸上那副吃饱喝足、无限满足的惬意表情,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生生僵住,随即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连嘴里的鹅肉余香都仿佛瞬间变了味儿。
这突然冒出来、说话还带着点可怜兮兮腔调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下午那堂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高等量子场论》物理课的副教授——鹿鸣齐,鹿副教授!
说来这位鹿副教授也是x大学的一个“传奇”。
听说他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正该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
可偏偏因为他极其不修边幅:常年顶着一头乱如鸟窝、似乎从未认真打理过的头发和胡子;脸上总是架着一副厚如啤酒瓶底、遮住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再加上他沉迷实验和数据,经常熬夜,肤色显得有些黯淡沧桑;穿着更是怎么舒服(或者说怎么邋遢)怎么来……
这几大“法宝”叠加,硬生生把他自个儿熬炼、捯饬成了看上去足有四十出头的模样。
楚楚对这门艰深晦涩的课程本就有些头疼,而对这位授课老师,更是从第一眼就产生了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排斥感。
她当年可是以火星基地前十名的优异成绩考入的x大学,物理成绩更是拔尖,底子绝对不差。
可自从进了x大,遇上了这位既毫无颜值吸引力、授课风格又枯燥乏味到极致(在她看来毫无品味和激情可言) 的鹿副教授,她感觉自己对物理学科最后的那点兴趣和耐心,都被彻底消磨殆尽了。
用她私下跟朋友吐槽的原话说:“上他的课,能坚持不睡着、不中途溜号、甚至不反胃呕吐,就已经算是我意志力坚强、谢天谢地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度消极的抵触情绪,她上了鹿鸣齐好几年的课,却几乎从未正眼瞧过这位站在讲台上的副教授。
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连这位鹿副教授的全名都记不太真切,平时提起来都是用“那个教场论的邋遢大叔”代称。
好在她的物理底子确实扎实,靠着考前疯狂刷题和吃老本,每次期末总能勉强擦着及格线飘过,这才避免了因为挂科而被这位“大叔”逮去办公室进行“面对面亲切会谈”的悲惨命运。
此刻,看到这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鹿副教授,竟然以这样一种“闻着香味跑来蹭饭”的突兀方式出现在裴教授家的私宅院子里,楚楚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下意识地往姐姐余忆亿身后缩了缩,恨不得当场隐身。
与这位不修边幅、行踪飘忽的鹿副教授在此处相遇,细想起来其实不足为奇。
因为他正是裴珏教授早年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是裴门弟子中在理论物理领域钻研极深的高徒之一,时常会来导师家中请教问题或蹭饭。
“小鹿啊!”
裴珏教授看着自己这个才华横溢却总在生活细节上丢三落四的爱徒,又是喜爱又是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哎!算了,说你也没用。快过来,别在门口杵着了!”
他招招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先去里间,用我上次给你弄的那个‘三秒清爽仪’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剃剃胡子,梳梳头!然后再出来正式和你的师弟、师妹们认识认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我早就料到”的笑容,补充道:“我啊!自然没忘了你!知道你一钻进数据里就废寝忘食。给你留的那份炖大鹅,早就用保温食盒给你打包好了,正想着等这边散场了就给你送去实验室呢。你这就闻着味儿跑来了,那不正好嘛!省得我跑一趟。”
裴珏那种深入骨髓的、既当导师又当“保姆”的宠学生方式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会定期自掏腰包、花费大量时间和心思给学生们张罗堪比星际餐厅水准的大餐;
甚至会为了学生的“身心健康”和“课题需要”,自己出资花时间亲手帮学生养“活体作业”——比如那只傲娇的“瓜瓜”;
他更是体贴入微到,专门为了这个极度不修边幅、生活自理能力堪忧的爱徒鹿鸣齐,私下研发了一台号称“三秒搞定个人形象”的快速打理仪,就放在自家洗手间里,随时等着鹿鸣齐来使用。
每每想到这些“杰作”,裴珏心底都会忍不住暗自得意地夸一句:“机智如我!”
鹿鸣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是不假,脸上那副厚如啤酒瓶底、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更是绝对写实。
但正因为这超高度的近视和这副特制的眼镜,他所获得的矫正视力其实好得异常,观察力极其敏锐。
这不,就在他刚踏进院子、目光匆匆扫过在场众人的那一秒钟内,虽然穆楚楚极力想缩到姐姐身后降低存在感,但鹿鸣齐还是瞬间就精准地认出了她。
虽然楚楚因为长期“不正眼瞧他”,加上他毛发旺盛和眼镜遮挡,压根没看清过这位鹿副教授到底长啥样。
但鹿鸣齐却早就把这个每次上课都坐在后排、不是神游天外就是试图逃课睡觉、考试分数总是在及格线边缘疯狂试探的女生,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咦?
这不是我下午那堂《高等量子场论》课上,又双叒叕逃课了的那个穆楚楚吗?
鹿鸣齐的思维飞快地运转起来,厚厚的镜片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
她怎么会出现在裴教授家里?
还被教授请来吃小灶?
他内心泛起嘀咕,她和教授是什么特殊交情?
难道她下午逃课……就是为了提前跑来裴教授家里……吃饭?!
一个更让他心惊(甚至有点小小不爽)的猜测冒了出来:我说怎么她每次课都不好好上,作业也敷衍了事,期末考试却能每次都勉强及格、险险过关……
难道根本不是她自己临时抱佛脚刷题厉害,而是……而是裴教授在私下里给她开小灶、额外辅导了?!
那台由裴珏教授亲手打造的“三秒清爽仪”果然名不虚传,绝非夸大其词。
真的只用了大约三秒钟,伴随着一阵极其短暂、几乎微不可闻的能量嗡鸣和机械运转声。
当鹿鸣齐再次从里间走出来时,整个院子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只见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之前那乱如鸟窝、遮住大半张脸的头发和胡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清爽利落、微微带着湿润光泽的黑色短发,以及刮得干干净净、露出清晰下颌线的脸庞。
那副标志性的、厚如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镜也不见了,似乎被换上了一副极薄、几乎隐形的智能镜片。
原本被毛发和镜框掩盖的五官彻底显露出来——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尤其是那双眼睛,褪去了镜片的遮挡和常年眯起的习惯,显得异常清亮有神,甚至带着一种专注而锐利的智慧光芒。
这哪里还是那个看上去饱经风霜、不修边幅的“大叔副教授”?
这分明是一个年轻了十几岁、面容清俊、甚至帅得有些离谱的年轻学者!
他安静地站在院子的角落,身姿挺拔,带着一种沉浸在学术世界中的独特书卷气,却又难掩其出众的容貌。
裴珏教授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满意地点点头,顺手将留给鹿鸣齐的那份炖大鹅重新从保温盒里取出,仔细地装盘摆好,放回了餐桌上,朝他招招手:“小鹿,快过来趁热吃。”
而此时的穆楚楚,刚刚才从鹿鸣齐那短暂却锐利的一瞥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厚厚镜片后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审视与不解(她自认为是‘煞气’),正心里发毛,盘算着如何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避免与这位她最不想打交道的副教授有任何正面接触。
可她刚挪动脚步,就被身旁的姐姐余忆亿一把牢牢拽住了胳膊。
“楚楚,”
余忆亿压低声音, “规矩点!鹿副教授是你的老师,长辈还在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她来之前做足了功课,对x大学几位重要教授的背景了如指掌。
楚楚内心哀嚎一声,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餐桌方向,正好与那位刚刚打理完毕、站在角落的年轻男子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这一看,着实把她吓了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漏了一拍!
这张脸……这张清俊却带着熟悉感的年轻面孔……怎么会……怎么会与她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那个在“灵云裂墟”与她有过短暂交集、甚至可能关系匪浅的“鹿鸣齐”,如此惊人地相似?!
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既视感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惊骇而有些变调:“鹿……鹿鸣齐?!”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坏了。
“楚楚!”
余忆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声音更加严厉,“怎么能如此没大没小,直呼教授的名讳!”
“呃嗯,没关系。”
出乎意料的,鹿鸣齐本人对此却并不在意。他已经走到了餐桌旁,神态轻松自然,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而幽默的笑意,与课堂上那个刻板严肃、令人昏昏欲睡的副教授形象判若两人。
“我很荣幸,穆楚楚同学这次……终于能够记全鹿某的大名了。”
他语气调侃,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楚楚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言语风趣的英俊男子,再对比记忆中那个邋遢严肃的“大叔”形象和梦境中的模糊身影,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只能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干笑:“呵…呵呵…没…没想到…鹿副教授您…您私下还是个这么…幽默风趣的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