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期间,千流仙城内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街上巡逻的城卫军数量增加,流云宗以及其他几个附庸宗门的弟子也频繁出动,在一些关键路口设卡盘查,尤其是对孤身行动、气息不凡的剑修格外“关照”。
韩小厉所在的这片区域也经历了数次排查,都被他以那枚小宗门客卿的身份玉碟和“寻煞炼体”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他能感觉到,暗中的视线并未减少。天机阁布下的网,如同逐渐收拢的蛛丝,耐心而致命。
登舟之日终于到来。
清晨,旭日初升,为庞大的千流仙城披上了一层金辉。城西飞舟广场已是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修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手持登舟玉牌,排队等候登上那艘名为“北冥”的巨型跨域飞舟。
北冥号通体呈玄黑色,形似一头蛰伏的巨鲸,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船体上铭刻着无数繁复的防御与加速符文,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它并非此间最华贵的飞舟,却以坚固、稳定和足以抵御大部分虚空风险而着称,是前往北方苦寒之地的首选。
韩小厉依旧保持着中年修士的容貌,气息收敛,混杂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敏锐地注意到,在登舟入口处,除了飞舟本身的执事在查验玉牌外,还有几名身着流云宗服饰的弟子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位登舟的乘客。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在百宝阁盘问过他的那名真仙巅峰执事。
轮到韩小厉时,他平静地递上玉牌。
飞舟执事接过查验,点了点头:“玄字七十六号舱,进去吧。”
就在韩小厉准备迈步时,那名流云宗执事忽然开口:“等等。”
韩小厉脚步一顿,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不满:“这位流云宗的道友,还有何事?飞舟即将启航,莫要耽误了时辰。”
流云宗执事走到他面前,目光如钩,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道友有些面熟。不知道友师承何门?去玄荒仙域具体何处寻找煞气?我流云宗在北方也有些产业,或许可以帮衬一二。”
这已是近乎赤裸的怀疑和试探。
周围一些等待登舟的修士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气氛微微凝滞。
韩小厉心知此时绝不能露怯,更不能与之纠缠,否则必然引来更严格的盘查甚至扣留。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屡次刁难后的愠怒,声音也冷了几分:“在下散修一个,无门无派,不过侥幸得了些传承。去往何处,寻何煞气,乃是在下私事,似乎无需向流云宗报备吧?莫非这千流仙城,如今已是流云宗一言堂,连乘坐飞舟都要查个底朝天?”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修士耳中。不少散修或是小宗门出身的修士闻言,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共鸣与不忿之色。天机阁及其附庸势力近期的举动,确实引起了不少底层修士的反感。
那流云宗执事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旁边另一位年纪稍长的流云宗弟子拉了他一下,传音说了几句什么。那执事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狠狠地瞪了韩小厉一眼,挥挥手:“牙尖嘴利!进去吧!希望你在北冥号上一切顺利!”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韩小厉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接过飞舟执事递回的身份核验标记,转身踏入了北冥号宽敞的入口通道。
进入飞舟内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通道宽阔,以某种坚硬的暖玉铺就,两侧舱壁闪烁着稳定的阵法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灵气混合的气息。根据指引,韩小厉很快找到了位于飞舟中下层的“玄”字区域。
普通客舱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一些,只是一个方圆不过数丈的小房间,除了一张打坐用的蒲团和一个小型聚灵阵外,别无他物。但对于只需一个落脚点的韩小厉而言,已是足够。
他将自己的气息与这间舱室初步融合,布下几道警示禁制后,便盘膝坐在蒲团上,神识却如同水银泻地,悄然向外蔓延,熟悉着这艘庞大飞舟的结构与气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整个船体轻轻一震。透过舱壁上小小的观测窗,可以看到外界的景物开始缓缓移动、下降。北冥号正式启航,升入高空,撞破云层,朝着北方那无垠的星空驶去。
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空间跳跃的涟漪之中。
跨域飞舟的航行,动辄以月甚至年计。北冥号前往玄荒仙域,即便一路顺利,也需耗时近一年。这段时间,对于乘客而言,既是漫长的旅途,也是难得的闭关修炼之机。
航行初期,一切风平浪静。大部分乘客都选择了在各自舱室内闭关,飞舟内部的公共区域人影稀疏。
韩小厉也沉下心来,继续打磨自身仙元,体悟斩道剑意,尝试着将更多自身对“斩”的理解融入那初成的剑域之中。他能感觉到,距离那层金仙壁垒越来越近,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尝试冲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航行至第三个月,当北冥号穿越一片名为“乱流星海”的危险空域时,麻烦终于找上门来。
这片星海布满了混乱的引力漩涡和破碎的星辰碎片,即便是北冥号也不得不降低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风险。
也正是在这片区域,虚空盗匪的活动最为猖獗。
这一日,韩小厉正在闭目凝神,忽然,整个飞舟猛地一震,外层的防御光罩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涟漪,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所有舱室!
“敌袭!所有乘客注意!我们遭遇虚空盗匪‘黑骷团’袭击!请真仙以上修为的道友前往甲板协防!飞舟必有重谢!”一个焦急的声音通过扩音阵法传遍飞舟。
韩小厉睁开双眼,神识瞬间向外探去。
只见北冥号前方及两侧,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艘大小不一、造型狰狞的黑色梭形飞舟,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不断发射着能量光束轰击着北冥号的防护罩。其中一艘最大的盗匪主舰,长度甚至不逊于北冥号多少,舰首一门巨炮正在凝聚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黑骷团”是这片星域臭名昭着的盗匪集团,据说其首领有着地仙初期的修为,行事狠辣,劫财亦害命。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在飞舟执事的指挥下,结阵抵御着那些小型盗匪飞舟的骚扰攻击。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凝重与一丝恐惧,望向那艘盗匪主舰。若让其主炮轰实,北冥号的防护罩未必能完全抵挡。
韩小厉本不欲多事,但若北冥号被毁,他也难以独善其身。更何况,他隐约感觉到,在那混乱的盗匪气息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他熟悉的窥探感。
天机阁……或许就混在其中,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
他沉吟片刻,身形一动,悄然离开了舱室,并未直接前往甲板,而是如同鬼魅般来到了飞舟上层一处相对僻静的观测台。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战况。
就在此时,盗匪主舰那门巨炮蓄能完毕,一道粗大无比、缠绕着黑色闪电的毁灭光柱,撕裂虚空,悍然轰向北冥号的核心区域!
甲板上的修士们脸色煞白,飞舟的防护光罩明灭不定,似乎到了承受的极限!
千钧一发之际!
韩小厉眼神一冷,不再隐藏。青袍无风自动,一股凌厉冲霄的剑意骤然爆发!他并指如剑,对着那道毁灭光柱遥遥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划分混沌的煌煌剑罡,自他指尖迸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黑色光柱的中段!
“吾有一剑,可开天!”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那足以威胁地仙的毁灭光柱,竟被这道看似细小的剑罡从中生生斩开!狂暴的能量向两侧宣泄而去,将附近的几艘小型盗匪飞舟瞬间汽化,却未能伤及北冥号分毫!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整个战场,无论是盗匪还是北冥号上的修士,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投向了飞舟上层,那道独立于观测台、周身缭绕着无形剑意的青袍身影!
“是……是他?!”甲板上,几名曾与韩小厉(中年模样)有过照面的修士,包括那名流云宗执事,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名流云宗执事更是脸色瞬间惨白,他终于明白,当日自己在盘问的,究竟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
盗匪主舰中,传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何方高人?!敢管我黑骷团的闲事?!”
韩小厉目光淡漠,扫过那艘主舰,并未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斩道剑虽未出鞘,但那斩断一切的意蕴已弥漫开来。
他锁定了一艘正在试图从侧翼偷袭北冥号的小型盗匪飞舟,并指再划!
“辟地。”
厚重的剑意如同无形山岳降临,那艘飞舟周围的虚空瞬间凝实,将其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紧接着,剑意碾压,飞舟连同里面的盗匪,如同被巨轮碾过的蝼蚁,瞬间化作一团爆裂的火球!
弹指间,一剑开天化解危局,一剑辟地碾碎敌舰!
这份实力,已然超出了寻常真仙的范畴!
“撤!快撤!”盗匪主舰中传来惊恐的吼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劫掠,调转船头,仓皇向着乱流星海深处逃去,连那些残存的小型飞舟都顾不上。
北冥号上,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尚未响起,便被一种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道青袍身影上。
韩小厉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形缓缓自观测台落下,目光平静地扫过甲板上众人,尤其在脸色苍白的流云宗执事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向着下层客舱走去。
无人敢阻拦,也无人敢出声询问。
经此一事,“北冥号上隐藏着一位剑道地仙”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韩小厉也知道,自己恐怕再也无法低调。接下来的航程,以及抵达玄荒仙域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更严峻的挑战。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