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临时药膏加工厂刚封顶,苏州织坊的织工培训也步入正轨,青娘却并未停下脚步。这日清晨,她带着两份账本前往温景然的药材铺——一份是行会近半年的收支明细,一份是西洋订单的成本预估。温景然正忙着研磨药材,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药杵:“怎么一大早过来了?是西洋订单的原料出了问题?”
青娘将账本摊在案上,指尖点在成本预估页:“原料倒是备齐了,但你看这里——临时厂房的建设费、织工的培训费、额外采购原料的运费,加起来比最初预估的多了三成。若是按和赵老板约定的价格交货,利润会比预期少很多,甚至可能在第一批货物交付后出现短期亏空。”
温景然俯身细看,眉头渐渐蹙起:“我倒是没算过这么细,只想着赶制订单。那现在怎么办?若是和赵老板提涨价,恐怕会得罪他,毕竟西洋商人那边已经定了价;若是不涨,咱们前期投入的成本就收不回来。”
“涨价肯定不行,诚信是行会的根基,不能轻易毁约。”青娘沉思道,“我在想,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压缩成本。比如原料采购,卢兄之前是从吕宋的一级供应商那里拿货,价格偏高,或许可以联系吕宋的二级供应商,虽然品质稍逊,但只要严格筛选,应该能满足药膏需求,价格能低一成左右。”
温景然立刻摇头:“不行!药膏是要运往西洋的,若是品质有半点差池,不仅砸了行会的招牌,还会断了以后的海外销路。原料品质绝不能让步。”
青娘点头认同:“你说得对,品质不能省。那再想别的办法——织工培训方面,现在是请苏州顶尖织工授课,佣金太高,或许可以让咱们行会的老织工带徒弟,老织工多拿些分红,徒弟们按劳取酬,这样能省不少佣金。还有临时厂房的防潮设备,现在订的是江南最好的木瓦,其实可以用本地烧制的青瓦,再涂一层防潮漆,效果差不多,成本能降两成。”
“这个主意可行!”温景然眼前一亮,“老织工们手艺娴熟,带徒弟也有经验,肯定能教好;厂房防潮用青瓦加防潮漆,我之前试过,确实能达到效果,还能支持本地的瓦窑生意,一举两得。”
两人正商议着,卢文轩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焦急:“青娘、温大夫,不好了!南京的王老板得知咱们要接西洋订单,心里不平衡,竟然联系了苏州的几个小织坊,模仿咱们的云锦纹样,以低价卖给广州的其他贸易商,还到处说咱们的云锦是‘名不副实的贵价货’,不少原本想和咱们合作的商人都开始犹豫了!”
青娘脸色微沉:“王老板之前想和咱们合作被拒,竟用这种手段打压咱们。若是任由他造谣,不仅会影响西洋订单的声誉,还会波及国内的云锦销路。”
“要不咱们也降价?和他打价格战,把他的客户抢回来!”卢文轩提议道。
“不能打价格战。”青娘立刻否决,“咱们的云锦成本高,降价只会恶性循环,最后两败俱伤。而且王老板的云锦是模仿的,手艺粗糙,纹样模糊,只要咱们拿出品质证明,客户自然能分辨好坏。”
温景然补充道:“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在泉州港举办一场云锦品鉴会,邀请广州的贸易商、泉州的商户还有官府的人参加,当场展示咱们云锦的织造过程,再和王老板的仿品对比,真相自然大白。同时,还能借着品鉴会宣传西洋订单,吸引更多海外合作机会。”
“这个办法好!”青娘当即拍板,“卢兄,你负责联系邀请宾客,尤其是广州的赵老板和几个有实力的西洋商人代表;温大夫,你负责安排品鉴会的场地和设备;我去苏州,把王老板仿品的情况告诉周会长,让他带几匹咱们的云锦和老织工过来,当场演示手艺。”
三人分工行动,青娘快马赶往苏州。周会长得知王老板的所作所为后,气得拍案而起:“这个王老板太过分了!咱们的云锦是织工们一针一线织出来的,他的仿品就是东施效颦!我这就挑十匹最好的云锦,带五个手艺最精的织工跟你回泉州!”
青娘看着周会长激动的模样,安抚道:“周会长莫气,这次品鉴会不仅是为了揭穿王老板,更是为了巩固咱们的市场地位。你让织工们准备好‘百鸟朝凤’和‘松鹤延年’的半成品,当场演示金线埋绒的手法,让大家看看咱们云锦的精髓所在。”
返回泉州后,品鉴会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场地设在泉州港的商会会馆,青娘让人将行会的云锦和从市场上买到的王老板仿品分别陈列,还架起了两台织机,供织工现场演示。
品鉴会当日,宾客云集。赵老板带着西洋商人代表如约而至,南京的王老板也悄悄混在人群中,想看看青娘如何应对。青娘走上台,先是感谢众人到来,随后让人将云锦和仿品同时展示在阳光下:“各位请看,咱们行会的云锦用的是三股金线,纹样层次分明,布面平整光滑;而这仿品用的是单股金线,纹样模糊,布面还有毛絮,一对比便知好坏。”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果然如青娘所说,仿品的品质远不及行会的云锦。周会长带着织工们当场织造,手指翻飞间,金线与绒线精准交织,不过半个时辰,一小片仙鹤纹样便跃然布上,栩栩如生。西洋商人代表忍不住上前抚摸,用生硬的大乾话赞叹:“好手艺!比我在京城看到的贡品还要好!”
王老板见势不妙,想悄悄溜走,却被卢文轩拦住。青娘走到他面前,语气平静:“王老板,做生意当以诚信为本,靠模仿和造谣打压对手,终究走不长远。若是你愿意停止仿造,销毁库存的仿品,咱们可以考虑以后在南京的织染生意上给你一些合作机会。”
王老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不点头答应:“我知道错了,马上就销毁仿品,以后再也不模仿你们的云锦了。”
品鉴会结束后,不少原本犹豫的商人当场和行会签订了合作协议,西洋商人代表也对青娘竖起大拇指,承诺会在欧洲宣传行会的云锦和药膏。赵老板笑着道:“青娘会长,这次多亏了你,不仅揭穿了王老板的阴谋,还帮咱们的西洋订单做了宣传,真是太厉害了!”
青娘笑着摇头:“这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只是咱们不能掉以轻心,王老板虽然答应了,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模仿咱们,咱们得尽快制定云锦和药膏的品质标准,刻成牌匾挂在各个生产据点,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底线。”
随后,青娘召集众人制定品质标准:云锦必须用三股以上金线,纹样误差不能超过半分;药膏的药材配比必须精确到厘,熬制时间不能少于三个时辰;茶叶采摘必须是“一芽二叶”,炒制火候误差不能超过一刻。标准制定好后,青娘让人将其刻成木牌,在苏州织坊、武夷山茶厂、泉州加工厂和临时厂房各挂一块,要求所有人严格遵守。
忙碌了几日,青娘终于抽出时间,坐在行会的阁楼上,看着楼下往来的伙计和商户,心中思绪万千。西洋订单的成本问题通过压缩非核心开支得到解决,王老板的打压也被化解,甚至还多了不少合作机会,但她知道,这只是扩张路上的小风波。
温景然端着一杯茶走过来,递给青娘:“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担心西洋订单?”
“不是,我在想沈公子。”青娘浅啜一口茶,语气带着几分思念,“他去东洋这么久,只送回过一次信,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若是他在,肯定能帮我出出主意,毕竟商路开拓方面,他比我有经验。”
“放心吧,沈公子经验丰富,又有护卫跟着,肯定不会有事。”温景然安慰道,“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看到咱们的西洋订单和行会的规模,一定会很高兴的。”
青娘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她知道,扩张的路上充满了未知的风险,成本控制、同行打压、市场变化,每一步都需要谨慎考量。但只要坚守诚信和品质,团结众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一一化解。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盯紧西洋订单的生产进度,确保第一批货物按时按质交付,为行会的海外扩张打下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