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西山,漫山遍野的黄芩开着淡紫色的小花,风一吹,便涌起阵阵带着苦味的清香。沈行舟跟着药农老周钻进山林,手里攥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温景然画的黄芩根图谱——图谱上详细标注着“根须粗壮、断面黄白、味苦回甘”的优质黄芩特征,那是温景然根据《本草纲目》的记载,结合自己的行医经验整理出来的。
“沈掌柜,您可别小看这黄芩,它可是咱们西山的‘宝贝疙瘩’。”老周蹲下身,用锄头轻轻拨开泥土,露出一截粗壮的黄芩根,“春天采的黄芩,根里水分多,染色容易发虚;要等入秋霜降后采,水分少了,色素才足,染出的布也耐洗。”他掰下一小块黄芩根,递给沈行舟,“您尝尝,正宗的西山黄芩,苦中带甜,要是发涩,那就是次品。”
沈行舟接过黄芩根,放在嘴里轻嚼,果然先是一阵微苦,随后便有淡淡的回甘在舌尖散开。“温大夫说,黄芩根里的黄酮能固色,还能抑菌,最适合江南潮湿的气候。”他掏出纸笔,将老周说的采收时间、储存方法一一记下,“我们染坊想跟您订长期供货,您看能不能组织村民多采些,我们按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收。”
老周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那可太好了!往年黄芩多是药铺零星收些,卖不上价,不少村民都懒得采。要是你们能长期收,我们肯定乐意!”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骑着马,手里提着布包,匆匆往山下赶。老周瞥见他们的布包,脸色微微一变:“那是福顺染坊的人,最近总来西山收‘苦根’,说是要做染料。”
沈行舟心里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那几个汉子在山脚下的一间破庙里停了下来,从布包里倒出一堆深褐色的根须——那根须比黄芩粗,表面带着细密的纹路,闻起来有股辛辣的味道。一个汉子拿出账本,对守庙的老人说:“这是这次的‘苦根’钱,下次要再多收些,掌柜的等着用呢。”
沈行舟趁他们离开后,悄悄走进破庙,捡起一根掉落的“苦根”,用布包好。他刚要离开,却被守庙老人叫住:“小伙子,你也是来收‘苦根’的?这东西可不能多采,采多了会伤山。”
“老人家,这‘苦根’到底是什么?”沈行舟问道。
老人叹了口气:“这是‘断肠草’的根,有毒!往年没人敢碰,自从福顺染坊来收,就有人不要命地挖。他们用这东西染布,是能固色,可布上会带着毒,长期穿对身子不好啊!”
沈行舟心里一沉,赶紧将“苦根”包好,匆匆下山。他想起温景然说过,有些有毒的植物确实能染色,但会残留毒素,没想到福顺染坊为了赚钱,竟然用这种伤天害理的原料!
回到染布庄时,已是傍晚。温景然正在西厢房做蔷薇果的染色实验,案上摆着几匹染好的布——有淡粉色的,有浅橙色的,还有带着红晕的淡紫色,像极了晚霞的颜色。“你看,蔷薇果的果肉能染出粉色,果皮能染出橙色,果核煮水还能染出淡紫,而且用它染布,不需要加明矾,布面还特别柔软。”温景然拿起一匹粉色的棉布,递给沈行舟,“我测试过色牢度,水洗三次都没怎么褪色,比苏木染的好多了。”
沈行舟接过棉布,却没心思看,而是拿出那包“苦根”,脸色凝重地说:“景然,你看看这东西,是福顺染坊用的染料原料,守庙老人说这是‘断肠草’的根,有毒!”
温景然接过“苦根”,放在鼻尖一闻,又用银针试了试——银针立刻变黑了。“果然有毒!”温景然脸色大变,“这种毒素会附着在布上,就算水洗也很难去除,长期接触会让人头晕、恶心,严重的还会中毒!”
青娘这时从外面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又气又急:“没想到福顺染坊竟然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咱们绝不能学他们,宁可少赚些钱,也不能用有毒的原料。”
“可不用‘苦根’,咱们怎么解决色牢度的问题?”旁边的伙计问道。
温景然忽然眼前一亮,拿起黄芩和蔷薇果:“咱们可以用‘复合染色法’!黄芩的黄酮能固色,蔷薇果的色素能提亮,两者结合,说不定能达到比‘苦根’更好的效果,还安全无毒。”
他立刻动手实验:先将黄芩根熬成汁,将棉布浸泡其中,煮半个时辰后捞出,晾干;再将蔷薇果的果肉打成泥,加入少量清水,将棉布再次浸泡,用文火慢慢煮。一个时辰后,当他将棉布捞出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那棉布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粉色,像三月的桃花,又带着一丝黄芩的清润,布面柔软,色泽均匀。
“我明日就测试它的色牢度,要是没问题,咱们就能用这种‘复合染色法’替代传统配方和福顺的有毒染料!”温景然兴奋地说。
沈行舟也松了口气:“我已经跟西山的药农订了黄芩,蔷薇果在江南一带很多,咱们可以跟农户合作采摘,原料供应没问题。而且黄芩和蔷薇果的成本都比苏木低,咱们就算不用价格战,也能有竞争力。”
青娘看着案上那匹淡粉色的棉布,心里渐渐踏实了。她想起白天去拜访岭南绣坊的李绣娘时,李绣娘说:“青娘,我们不怕等,就怕用了不好的布,砸了绣坊的招牌。你们要是能做出安全又耐洗的染布,我们以后就只跟你们合作。”
“明日起,咱们分两路走。”青娘对两人说,“景然,你继续优化‘复合染色法’,测试不同颜色的搭配和色牢度;行舟,你去跟江南的农户谈蔷薇果的收购,顺便把福顺染坊用‘断肠草’根的事悄悄告诉织造局和其他染坊,让大家提高警惕。”
夜色渐浓,西厢房的灯却亮了一夜。温景然在案上摆了一排陶锅,分别熬煮着黄芩、蔷薇果、还有新采来的野菊花,不时将不同的染汁混合,测试新的颜色;沈行舟在灯下整理着原料收购清单,标注着不同产地的黄芩和蔷薇果的价格、品质;青娘则在画新的染色流程草图,想着如何将“复合染色法”教给染坊的伙计。
窗外,月光洒在染布庄的院子里,照亮了案上的新原料和染好的布样。青娘知道,新原料的探索之路虽然充满波折,但只要他们坚守“天然、安全、无毒”的初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而福顺染坊用有毒原料的做法,虽然能逞一时之快,却终究会被市场抛弃——因为真正的江湖,从来都不缺投机取巧的人,缺的是守住匠心、坚守底线的人。
第二天一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西厢房时,温景然兴奋地拿着一匹染好的“菊黄”棉布跑了出来:“色牢度测试过了!水洗五次,日晒十天,色泽几乎没变化!而且这布面,比老配方染的还软和!”
青娘和沈行舟围了上来,看着那匹像向日葵一样明亮的棉布,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知道,新原料的探索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将这种安全、优质的染色方法,推向更广阔的江湖——这既是对传统染艺的传承,也是对“匠心守艺”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