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关的先锋营大帐,烛火昏黄,映着李威阴沉的脸。
案上的酒盏已经空了三个,浓烈的北境烧刀子也压不住他心头的烦躁。帐外传来锐锋营训练的呼喝声,那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像一根根针,扎在李威的心上。
“林浩……破虏校尉……五千锐锋营……”李威低声念着,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过是个死囚营爬出来的杂碎,凭什么爬到老子头上?!”
庆功宴上林浩那从容不迫的样子,镇北侯看向林浩时眼中那丝难以察觉的欣赏,还有帐外锐锋营日益高涨的士气……这一切,都让李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是镇北侯的亲信,在北境军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才坐上先锋营统领的位置。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镇北侯之后,北境军的下一任主帅。可林浩的出现,像一颗横空出世的惊雷,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不能再等了。”李威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
他在帐内踱来踱去,眼神越来越阴鸷。明着打压已经行不通了,镇北侯明显有提拔林浩的意思,锐锋营的战功也摆在那里,硬来只会引火烧身。
“必须用计……”李威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一个能让他万劫不复,连镇北侯都保不住他的计!”
什么罪名最能让一个边关将领万劫不复?
通敌!
李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坐实了林浩“私通蛮族”的罪名,别说升职,就算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到时候,锐锋营群龙无首,自然会被编入先锋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可怎么才能让这个罪名看起来像真的?
李威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羊皮纸,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他需要一份“证据”,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据。
蛮族那边……血狼王刚吃了败仗,对林浩恨之入骨,若是伪造一封林浩与血狼王的密信,说两人暗中勾结,故意打了一场败仗,骗取镇北侯的信任……这个理由,似乎说得通。
“对,就这么办!”李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血狼王远在黑风山,不可能来对质。只要密信做得逼真,再找几个‘证人’,不信扳不倒他!”
但光有密信还不够,他需要一个能将这封密信递到镇北侯面前,并且能说上话的人。这个人,不能是北境军的将领——他们大多知道林浩的战功,未必会信。
李威的目光,落在了断云关内另一处华丽的营帐上——监军赵公公的住处。
赵公公是朝廷派来的人,代表着京城的势力,更是镇国公的心腹。他之前在黑风口受了惊吓,对林浩肯定心存芥蒂。若是能说动赵公公出面,由他将密信呈给镇北侯,可信度会大大增加。
更重要的是,赵公公与镇北侯面和心不和,若是能借他的手除掉林浩,既能消除自己的威胁,又能让镇北侯不痛快,简直是一举两得。
“来人。”李威对着帐外喊道。
一个亲信亲兵走进来:“统领有何吩咐?”
“去,把张笔吏叫来,让他带上最好的笔墨。”李威沉声道,“另外,备一份厚礼,送到赵公公的营帐,就说……本统领有要事相商。”
“是!”
半个时辰后,一封“密信”新鲜出炉。
信是用蛮族常用的兽皮纸写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模仿的是血狼王那粗犷的风格。内容大致是说,血狼王与林浩早已暗中勾结,磐石寨一战是两人故意演的戏,目的是让林浩骗取镇北侯的信任,趁机扩充实力。作为回报,林浩承诺,待时机成熟,会放蛮族大军入关,共分北境。
信的末尾,还盖了一个粗糙的狼头印记,乍一看,与血狼王的信物颇为相似。
李威拿着密信,满意地笑了。这封信做得天衣无缝,足以以假乱真。
深夜,李威换上一身便服,带着两个亲兵,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礼盒,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赵公公的营帐外。
“通报一声,先锋营李威,求见赵公公。”李威对守在帐外的亲卫说道。
亲卫进去通报,很快就出来了:“公公请您进去。”
李威整理了一下衣袍,走进了营帐。
赵公公正坐在榻上,由两个侍女伺候着吸食鸦片,神情慵懒。看到李威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李统领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公公,”李威躬身行礼,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属下近日得了些好东西,特意送来孝敬公公。”
他示意亲兵打开礼盒,里面顿时露出了珠光宝气——一对羊脂玉镯,一串东珠项链,还有几匹上等的云锦。这些都是他多年积攒的私货,为了扳倒林浩,也算是下了血本。
赵公公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统领真是太客气了,咱家怎么好意思收你的东西?”话虽如此,却没让侍女把礼盒收起来。
“公公为北境操劳,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李威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其实,属下今日前来,除了孝敬公公,还有一件关乎北境安危的大事,想向公公禀报。”
“哦?什么大事?”赵公公坐直了身体,示意侍女退下。
李威左右看了看,确认帐内没有外人,才从怀中掏出那封伪造的密信,递了过去:“公公请看这个。”
赵公公接过密信,眯着眼睛看了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这是真的?”赵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林浩他……他竟然私通蛮族?”
“千真万确!”李威立刻道,“属下也是偶然得到这封信,起初还不敢相信,可仔细一想,磐石寨一战,林浩以三千人击退五千蛮族,确实有些蹊跷。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与血狼王演的一场戏!这个林浩,狼子野心,若是让他继续发展下去,北境迟早要落入他和蛮族手中!”
赵公公捏着密信,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了黑风口的惊险,想起了林浩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心中确实有些后怕和不满。若是林浩真的私通蛮族,那自己岂不是差点成了他的棋子?
但他毕竟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不会轻易相信李威的一面之词。这封信做得虽然逼真,但破绽也不是没有——血狼王那般骄傲,怎么可能与一个南朝将领勾结?
更重要的是,赵公公有自己的算计。
林浩确实是个威胁,但李威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先锋营在北境军势力庞大,若是除掉了林浩,李威就会一家独大,到时候,他这个监军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
留着林浩,至少能牵制李威,让他们互相争斗,自己才能坐收渔利。这才是制衡之道。
“李统领,”赵公公放下密信,语气平淡,“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信。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冤枉了忠良,咱家可担待不起。”
李威一愣,没想到赵公公会是这个反应:“公公,这封信……”
“不过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罢了,作不得数。”赵公公打断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再说,林浩刚刚立下大功,此时说他私通蛮族,镇北侯怕是也不会信。”
李威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赵公公竟然不接招。难道他看不出林浩的威胁吗?
就在李威准备再劝的时候,赵公公突然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李统领是北境的老人了,军中的事,比咱家懂。有些事,若是觉得该做,那就放手去做,不必事事请示咱家。毕竟,维护北境的安稳,是你们做将领的职责,不是吗?”
李威猛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赵公公这是……默许了?
他虽然没有明着答应帮忙,但那句“该做的就放手去做”,分明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自行处理林浩!他这是不想担责任,却又想看到林浩倒霉!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阉贼!
李威心中暗骂,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公公说的是,属下明白了。那属下就不打扰公公休息了,先行告退。”
“去吧。”赵公公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威带着亲兵离开了赵公公的营帐,走在回先锋营的路上,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赵公公虽然没帮忙,但也没有阻止,这就够了。
“林浩,你的死期,到了!”李威低声嘶吼,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既然不能借赵公公的手除掉你,那老子就亲自出手!伪造密信,买通证人,再找个机会,制造一场“意外”,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在锐锋营前往清剿蛮族的路上,设下埋伏,伪装成蛮族的袭击,将林浩和他的核心部下一网打尽!到时候,再把这封密信公之于众,就说林浩是被蛮族杀人灭口,死有余辜!
李威越想越觉得可行,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而赵公公的营帐内,在李威离开后,赵公公睁开了眼睛,拿起那封伪造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威啊李威,你这点心思,还想瞒过咱家?”赵公公将密信扔在一边,“借刀杀人?可惜,你还不够格当咱家的刀。”
他对林浩确实不满,甚至有些记恨黑风口的惊吓,但他更清楚,林浩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让他们斗吧,斗得越凶越好。”赵公公喃喃自语,“只有北境乱起来,咱家才有机会……”
他拿起李威送来的羊脂玉镯,放在灯光下仔细打量,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至于林浩和李威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断云关的夜色,越来越深了。一场针对林浩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浩,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忙着整合五千锐锋营,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蛮族反扑。
杀机,已在暗处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