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时,落霞谷的溪水刚解冻,谷内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林浩勒马立于谷口,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眼中泛起暖意。自接管先锋营后,他便将锐锋营的核心力量逐步转移至落霞谷——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道窄谷与外界相通,谷内开阔平坦,溪水穿谷而过,是天赐的易守难攻之地,也是他为锐锋营打造的“根”。
“林大哥,您可算来了!”王虎裹着一身尘土,从一堆石料后钻出来,脸上沾着灰,却难掩兴奋,“东边的地道刚打通,您快去瞧瞧!”
林浩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亲卫,跟着王虎往谷内走。脚下的土路已被夯实,两旁新栽的树苗冒出嫩芽,远处的山坡上,数十名士兵正扛着石块,往新建的箭楼地基上运,号子声此起彼伏,震得溪水解冻的冰块哗哗作响。
“石料够吗?”林浩问道。
“够!”王虎拍胸脯,“从黑风山采石场运了三船,老刘头说够建五座箭楼的。就是工匠有点缺,咱们从流民里挑了些会垒墙的,正在跟着老石匠学,慢是慢了点,但活儿扎实。”
林浩点头。落霞谷的建设,他最看重“扎实”二字。这里不是断云关那种临时据点,而是要经得起战火、撑得起锐锋营未来的堡垒。
转过一道山弯,便是新凿的地道入口。入口被伪装成一块巨大的岩石,掀开石板,一股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地道内每隔三丈挂着一盏油灯,照亮了宽敞的通道——主道宽两丈,高丈五,足以让两匹战马并行,两侧每隔十丈便有一个岔口,通往藏兵洞、粮仓或暗门。
“主道通到谷西的断崖,那里有个隐蔽的出口,万一谷口被破,弟兄们能从这儿撤出去。”王虎指着左侧一道岔口,“这边是粮仓,挖了三丈深,铺了三层防潮的桐油布,存的粮食够五千人吃两年。”
林浩走进粮仓,伸手摸了摸石壁,触感冰凉坚硬:“用糯米灰浆砌的?”
“是啊,老刘头说这法子比石灰结实,能顶住投石机。”王虎嘿嘿笑,“他还说,等箭楼建好了,再在谷口埋上‘地火龙’,蛮族敢来,就让他们尝尝被火烤的滋味!”
林浩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地火龙是老刘头改良的火攻装置,埋在地下的陶管里灌满火油,战时点燃,能烧得地面滚烫,让敌军寸步难行——这正是他要的“易守难攻”。
两人沿着地道往前走,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石桌上摊着落霞谷的防御图。林浩拿起炭笔,在谷口的位置圈了圈:“箭楼要再加高一层,三层视野不够,得看到谷外十里。另外,在箭楼里预留火箭筒的位置,左右各两座,交叉火力能封死谷口。”
王虎凑近看了看,恍然大悟:“还是林大哥想得细!我这就去跟老刘头说。”
正说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姚若曦提着药箱,从地道的另一侧走来。她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布衣,头发用布带束起,额角带着薄汗,显然刚从医馆过来。
“林大哥,王虎大哥。”她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林浩身上,“听说你来了,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林浩收起炭笔。
“医馆的药材快不够了,尤其是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和止血草。”姚若曦从药箱里取出一张清单,“我列了些需要的药材,看看能不能从断云关或南境调些过来。”
林浩接过清单,上面字迹娟秀,列着当归、血竭、三七等几十味药材,甚至还有几味罕见的疗伤圣药。他想起姚若曦动用姚家旧部运来棉布的事,心中微动:“南境那边,还能联系上吗?”
姚若曦点头:“我父亲的旧部在南境经营多年,采买药材不难,只是运输要费些功夫。”
“那就麻烦你了。”林浩将清单递给王虎,“让斥候队护送药材,务必安全送到。另外,从落霞谷的收成里拨出三成,作为药材的费用。”
“林大哥,哪用这么多……”姚若曦想推辞,却被林浩打断。
“医馆是锐锋营的命脉,不能省。”林浩看着她,语气郑重,“弟兄们在前线拼命,身后得有能让他们安心的医馆。”
姚若曦心中一暖,低头应道:“我会尽快办好。”
三人走出地道时,谷内的阳光正好。医馆就设在谷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是几间新盖的木屋,门口挂着“济世堂”的木牌,几名穿着灰布衣的学徒正蹲在地上晾晒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这几日收了十几个伤兵,都是清剿黑风山残部时受的伤。”姚若曦领着林浩走进医馆,“以前这种伤至少要躺半个月,现在用了新的接骨法和药膏,七天就能下地了。”
医馆内整洁有序,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药罐和药材,几名伤兵躺在铺着干草的木床上,气色红润,正和旁边的学徒说笑。看到林浩进来,纷纷挣扎着要起身。
“躺着吧,养伤要紧。”林浩按住一名断了腿的士兵,“恢复得怎么样?”
那士兵咧嘴笑:“托将军和姚医师的福,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回队训练了!”
姚若曦拿起一旁的夹板,轻声解释:“以前接骨只用木板固定,现在裹上浸了药汁的麻布,既能消炎,又能促进骨头愈合。我还教了他们几个简单的复健动作,好得快些。”
林浩看着她熟练地检查伤口、调整夹板,动作轻柔却利落,心中不由得生出敬佩。在这烽火连天的北境,医术或许比刀剑更能凝聚人心——士兵们知道身后有能救命的医馆,冲锋时才更有底气。
“对了,”姚若曦像是想起什么,转身从里屋拿出一摞竹简,“我编了本《战地急救术》,里面记了些止血、包扎、处理箭伤的法子,想让医馆的学徒和各队的伍长都学学,万一战时医兵不够,他们也能搭把手。”
林浩接过竹简,封面上是姚若曦亲笔写的书名,字迹清丽。翻开一看,里面不仅有文字说明,还有手绘的插图,从如何辨别有毒的箭头,到怎样用烧红的烙铁止血,条理清晰,简单易懂。
“这个好!”林浩赞道,“让王虎安排,每天抽一个时辰,让弟兄们来学。学会了的,赏!”
王虎在一旁连连点头:“还是姚医师想得周到!以前弟兄们受伤,往往等不到医兵就……现在有了这个,存活率肯定能提高不少!”
正说着,一名亲卫匆匆跑来:“将军,断云关送来一批流民,说是想加入咱们锐锋营,王队正让您过去看看。”
林浩跟着亲卫往谷口走,姚若曦也跟了上来,想看看有没有受伤的流民需要救治。
谷口的空地上,站着近百名气色憔悴的流民,大多是老弱妇孺,还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手里攥着锄头、镰刀,眼神里带着惶恐和期盼。
“将军,这些都是从黑风山逃过来的南朝百姓,被蛮族抢了家园,一路逃到这儿。”负责接待的队正解释道,“问他们愿不愿意留下,年轻的想当兵,老的想种地。”
林浩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的脸上还有未愈合的冻疮,不由得想起锐锋营刚成立时的艰难。他看向王虎:“能干活的,不管男女老少,都留下。汉子们编入辅兵,跟着训练;妇人孩子去后勤营,帮忙缝补、舂米;老人懂耕种的,去田里跟着老农学。”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落霞谷管饭,干得好的,分地!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
流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激动的欢呼,不少人甚至跪了下来,对着林浩连连磕头。
姚若曦走到那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轻声道:“孩子的冻疮我看看吧,医馆有药膏,能治好。”
妇人感激涕零,连忙将孩子递过来。姚若曦小心翼翼地解开孩子冻得发紫的袖口,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林浩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落霞谷不仅要建堡垒,更要建“家”——有能挡风的屋子,有能果腹的粮食,有能救命的医馆,还有愿意为这片土地拼命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落霞谷的建设愈发红火。
五座箭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站在楼顶能望见黑风山的轮廓,箭窗里架着的火箭筒闪着冷光,时刻警惕着外来的威胁。地道纵横交错,如同谷内的血脉,将粮仓、兵营、医馆连在一起,就算被围也能支撑数月。
田地里,新翻的土壤散发着清香,流民们跟着老兵种上了土豆、玉米,还有从南境运来的稻种——姚若曦说这种稻子耐寒,北境也能种。
医馆的学徒从最初的十几个,增加到五十多个,姚若曦每天亲自授课,教他们辨认草药、处理伤口,甚至带着他们去山里采药,讲解每种植物的药性。有一次遇到几头饿狼,还是跟着的锐士出手才打跑,姚若曦却毫不在意,只惦记着刚采到的几株罕见的“续断”,说能治骨折。
林浩常去医馆看看,有时是送新采的药材,有时只是站在门口,看姚若曦给学徒们讲课。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侧脸柔和,声音清亮,与战场上那个冷静果决的医师判若两人。
“今天学的‘止血三法’,都记住了吗?”姚若曦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示意图,“动脉出血要按住近心端,静脉出血按远心端,毛细血管出血直接加压包扎……”
学徒们齐声应着,声音里带着敬畏和信服。
林浩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变得踏实。落霞谷的箭楼再坚固,地道再隐秘,都不如这充满烟火气的医馆、田垄、人声更能让人安心——这才是真正的“根”。
他转身往兵营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战魂录的力量在体内静静流淌,虽然没出现新的提示,但他能感觉到,锐锋营的凝聚力正在悄然变强——这种强,不是靠战魂共享带来的战力提升,而是靠谷内的一砖一瓦、一碗药、一亩地,靠每个人心中对“家”的期盼。
夜色降临时,落霞谷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山谷里的星辰。医馆的灯亮到最晚,姚若曦还在整理药材;兵营里传来整齐的呼喝,那是辅兵们在加练;田边的窝棚里,传来妇人哄孩子的歌谣……
林浩站在箭楼上,望着谷内温暖的灯火,又望向黑风山的方向。那里的蛮族内乱还未平息,镇国公的威胁也从未消失,但他心中却充满了信心。
落霞谷的建设,不仅是在筑堡垒,更是在筑人心。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守护家园而战,锐锋营就再也没有攻不破的难关。
他握紧腰间的刀,刀鞘上还沾着谷内的泥土。这把刀曾斩过蛮族的头颅,也曾劈开过命运的枷锁,而现在,它要守护的,是这落霞谷里的万家灯火。
夜风穿过箭楼的窗,带着谷内药草和泥土的气息,林浩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明天,还有更多的工事要修,更多的人要护,他不能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