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关的晨光带着凛冽的寒意,照在帅府门前的石阶上。林浩握着缰绳,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府门,昨夜那道被烧毁的圣旨仿佛还在眼前燃烧,灰烬飘落在北境的风中。
“将军,真走?”亲卫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安。抗旨可不是小事,镇北侯虽没明说,但谁也不知道这扇门背后会不会突然冲出刀斧手。
林浩勒转马头,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走。”他相信赵衍的话——至少在北境安定之前,这位镇北侯不会对他动手。
马蹄踏过断云关的青石板路,守城的士兵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圣旨的事,看着林浩的眼神里,有好奇,有敬畏,也有几分担忧。林浩目不斜视,挺直脊背,纵马穿过城门,朝着落霞谷的方向疾驰。
刚出断云关十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将军,请留步!”
林浩勒住马,回头见是镇北侯的亲卫统领,带着十辆马车疾驰而来,每辆马车上都盖着厚厚的油布,隐约能看到金属的轮廓。
“统领还有事?”林浩警惕地握住腰间铁枪。
亲卫统领翻身下马,拱手道:“侯爷说,北境苦寒,锐锋营防务吃紧,这些东西或许用得上。”他示意手下掀开油布——十辆马车上,堆满了崭新的铁甲、强弓、箭矢,甚至还有几箱沉甸甸的玄铁锭和硫磺。
林浩瞳孔骤缩。这哪里是“或许用得上”,这分明是足以武装一个精锐营的全套军械!镇北侯这是……在公然支持他抗旨?
“侯爷还说,”亲卫统领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北境不能乱。这些军械,是他私人赠予将军的,与朝廷无关。”
他顿了顿,复述着镇北侯的原话,字字清晰:
“守住落霞谷,守住北境。林将军,好自为之。”
林浩望着那十车军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镇北侯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不仅默许了自己抗旨,还主动送上军械,这是要将锐锋营推到北境防御的第一线,成为制衡朝廷势力的棋子。
“替我谢过侯爷。”林浩郑重地拱手,“林浩定不负所托。”
亲卫统领点点头,没有多言,调转马头返回断云关。林浩看着那十车军械,对身边的亲卫道:“派两人快马回落霞谷,让王虎带五百人来接应,务必将这些军械安全运回!”
“是!”
亲卫疾驰而去,林浩翻身下马,走到一辆马车前,拿起一副铁甲。甲片薄而坚韧,边缘打磨得极为光滑,显然是北境军的制式装备,比锐锋营现在用的要精良得多。他掂了掂重量,心中大致有了数——有了这些军械,锐锋营的战力至少能再提升三成。
但他没有丝毫轻松。镇北侯的“好意”背后,是更深的算计。默许他的独立,赠予他军械,看似是扶持,实则是将锐锋营架在了火上烤。一旦朝廷问责,镇北侯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能以“平叛”为名,坐收渔利。
“好自为之……”林浩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这位老谋深算的镇北侯,是想让他做北境的“防火墙”啊。
也罢。他本就没想过依附任何人。无论是朝廷的招安,还是镇北侯的制衡,都动摇不了他守护落霞谷的决心。这些军械,他接了。但怎么用,用在何处,得由他说了算。
半个时辰后,王虎带着人赶到。看到马车上的军械,他眼睛都直了:“林大哥,这……这是镇北侯送的?他疯了?”
“没疯,比谁都清醒。”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再说。让弟兄们打起精神,这段路怕是不太平。”
王虎立刻会意,指挥锐士们将军械分装,前后警戒,护送着马车向落霞谷进发。正如林浩所料,途中果然遇到了几拨“流寇”——穿着流民服饰,却身手矫健,显然是冲着军械来的。
“是断云关的人?”王虎一刀劈翻一个流寇,低声问道。
“未必。”林浩一枪挑飞另一个,“镇国公的眼线,怕是早就盯上咱们了。”
一场短暂的激战过后,流寇被尽数歼灭。林浩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寒意更浓。这些人用的箭簇,是镇国公府私兵的制式——看来镇北侯的预判没错,朝廷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
回到落霞谷时,已是午后。林浩没有休息,立刻召集核心将领议事。
指挥帐内,李铁、王虎和几名偏将围坐在一起,看着桌上摊开的军械清单,脸上满是兴奋。
“一百五十副铁甲,三百张强弓,五千支破甲箭……还有这么多玄铁!”李铁激动地说,“有了这些,咱们锐锋营的战力至少能再涨一截!”
王虎却皱着眉:“镇北侯突然送这么多军械,会不会有诈?”
“是试探,也是拉拢。”林浩沉声道,“他想借我们的手,挡住朝廷的压力,尤其是镇国公的势力。北境军内部派系林立,镇北侯需要一支能打硬仗、又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力量,来平衡各方。”
他拿起一张铁甲的图纸:“这些军械,是他给的‘投名状’。接了,就意味着我们和他达成了默契——共同对抗来自京城的算计。”
“那我们……”李铁犹豫道,“成了镇北侯的棋子?”
“是棋子,也不是。”林浩看着众人,“我们的根基在落霞谷,不在断云关。他需要我们制衡朝廷,我们需要他挡住明面上的压力,各取所需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但这只是暂时的。镇北侯的默许,不代表朝廷会善罢甘休。抗旨的后果,很快就会来。”
“那我们怎么办?”一名偏将问道,“加固防御?”
“不止。”林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李铁,你带工匠营,用这批玄铁赶制拒马和投石机,布置在谷口和两侧山腰。”
“王虎,你扩充巡逻队,将警戒范围扩大到黑风山边缘,一旦发现可疑人马,立刻回报。”
“让老刘头的兵器坊开足马力,优先给老兵换上新甲,新募的青壮加强操练,尤其是配合铁甲的负重训练。”
“姚医师那边,准备足够的伤药和烈酒,医兵营随时待命。”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将领们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林浩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谷内忙碌的景象——锐士们正在搬运军械,工匠们在搭建新的防御工事,孩子们依旧在学堂里读书,仿佛外界的风雨与他们无关。
他知道,这份平静只是表象。镇国公绝不会容忍一个抗旨不遵的边将存在,京城的怒火,迟早会烧到落霞谷。镇北侯的军械,既是助力,也是催命符——它让锐锋营的实力暴露在更多人眼中。
“林大哥。”姚若曦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你在吗?”
林浩打开帐门,见她提着药箱,脸上带着担忧:“听说你带回了军械,还遇到了流寇?有没有受伤?”
“没事。”林浩笑了笑,侧身让她进来,“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姚若曦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军械清单,轻声道:“我听说了圣旨的事。”
林浩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抗旨了。”
姚若曦沉默片刻,抬起头,眼中没有责备,只有坚定:“抗得对。落霞谷不能没有你,锐锋营的弟兄们也不能没有你。”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浩:“这是我新配的止血散,加入了断魂崖的魂晶粉末,效果比以前好得多。你……一定要小心。”
林浩接过布包,入手温热。他知道,姚若曦虽然不懂朝堂纷争,却比谁都懂他的决心。这份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我会的。”林浩握紧布包,“等过了这阵子,我陪你去溪水边种莲花,就像你说的那样。”
姚若曦的脸颊微红,点了点头:“我等你。”
她转身离开时,林浩忽然道:“若曦,让医馆的学徒们,多准备些治疗烧伤和箭伤的药材。”
姚若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郑重地点头:“好。”
帐内重归寂静。林浩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断云关与落霞谷之间的路线。他知道,镇国公的反扑不会太远,而镇北侯赠予的军械,就是他们迎接这场风暴的底气。
与此同时,断云关帅府内。
亲卫统领低声道:“侯爷,林浩接了军械,还清剿了半路的流寇——是镇国公府的人。”
赵衍端着茶杯,看着窗外的北境军大营,淡淡道:“意料之中。”
“那我们接下来……”
“按兵不动。”赵衍放下茶杯,“让林浩去折腾。他闹得越大,朝廷就越需要我们北境军稳定局势。镇国公想借刀杀人,本侯偏要让这把刀,反过来砍向他自己。”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北境这块肉,谁也别想独吞。林浩这把刀足够锋利,那就让他多切点肥肉下来——最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亲卫统领低下头,不再多言。他知道,侯爷的算计,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更深。扶持林浩,制衡朝廷,最终的目的,是巩固镇北侯在北境的绝对掌控。
落霞谷的炉火,烧得比以往更旺。老刘头带着学徒们日夜赶工,铁甲的碰撞声、铁锤的敲打声、锐士们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紧张而激昂的乐章。
林浩站在望楼之上,望着谷内忙碌的景象,又望向断云关的方向,最后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京城。
风,越来越紧了。但他的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抗旨的路,是他自己选的。落霞谷的家,是他必须守的。无论接下来面对什么,他都会带着锐锋营的弟兄们,站在这片土地上,迎向所有的风雨。
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有五千流民的期盼,有八千锐士的忠诚,有姚若曦温柔的目光,有一个需要他用生命守护的家。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