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屹立于仙台之巅,身形却已残破不堪。刺目的金色血液自他七窍之中不断淌出,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仙台玉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却正在逸散的帝元。他伟岸的帝躯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深邃处可见其下流淌着金辉的骨骼与经络,仿佛一件即将彻底破碎的琉璃神像,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维系着最后的完整。玄黑色的帝袍已被不断渗出的金色血液浸染,化作了悲壮而诡异的金黑之色。
他怀中艰难托举的那颗能量光球,此刻已膨胀至山岳般巨大,静静悬浮,却散发着令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栗的威压。光球内部,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奔流,而是仿佛浓缩了一个世界的景象:万里山河的虚影沉浮不定,亿万家灯的温暖光芒闪烁,农夫耕作的期盼、学子苦读的坚持、将士冲锋的怒吼、母亲祈祷的低语……无数生灵最纯粹的情感和信念在其中沸腾、交融,最终化为一股超越凡俗理解的、足以裁定文明的浩瀚伟力。其光芒并不刺眼,却让天空中那轮烈日都黯然失色,让周遭一切法则都为之退避、凝固。
整个战场,无论是嘶吼的将士,还是咆哮的炮火,亦或是肆虐的敌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都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注视与威压,令万物屏息。
天穹之上,那艘最为庞大的十字星主舰,其舰体表面所有的警示灯都在疯狂闪烁,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指挥室内,尖锐到扭曲的最高级别警报声早已被过载的能量波动压过。那名身体大半已改造为机械的指挥官,电子眼中的红光闪烁频率达到了崩溃的极限,甚至溅射出细小的电火花,它死死盯着光幕上那根本无法解析、只能以无数问号和乱码显示的恐怖能量读数,金属合成的声带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逻辑冲突,发出了断续而尖锐的、不似人声的电子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等能量层级……已超越本宇宙常数极限!逻辑错误!规则悖论!无法计算!无法理解!规避!立刻最大功率规避!!”它甚至徒劳地挥舞着机械手臂,试图亲自操控战舰,但那毁灭的裁决已然降临。
“为了青阳——!!!”
林浩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发出了最终的战吼。这吼声嘶哑异常,却奇异般地清晰传入战场每一个角落,更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一个青阳子民的心底深处!
随着战吼,他将怀中那枚仿佛承载了整个帝朝山河重量、亿万物生希冀的光球,朝着敌军舰队最密集、最核心的空域,狠狠地、决绝地推了出去!
光球离手的瞬间,林浩眼中那如同恒星般燃烧的神采骤然熄灭,变得一片空洞与灰暗。他挺拔的身躯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所有的力量,甚至所有的生机,如同断线的木偶,又像是被狂风折断的旗帜,直挺挺地、无力地从高耸的仙台之巅,向着下方冰冷而布满废墟的大地坠落。
“陛下——!!!”
一直将大部分心神系于他身、死死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姚若曦,发出了撕心裂肺、几乎泣血的尖叫。她周身碧玉光华瞬间燃烧到极致,再也顾不得自身损耗与周围战局,不顾一切地化作一道凄美而决绝的绿色流光,冲破弥漫的硝烟与能量余波,在他坠地之前的一刹那,险之又险地、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将他那残破不堪的帝躯接入怀中。
触手之处,一片冰冷的死寂,再无往日那温暖磅礴的生机,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仿佛怀中的不是威震天下的天帝,而是一件布满裂痕、轻轻一触便会彻底粉碎的玉器。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游丝般浮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姚若曦的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烟尘与血污,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顾自身迅速消耗的本源,将最精纯的生命法则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只为吊住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然而此刻,几乎无人能立刻顾及那坠落九天的帝王。
所有人的目光,神魂,乃至一切感知,都被那颗离手后缓缓飞出的、山岳般的混沌光球所彻底吸引、吞噬!
它看似移动缓慢,如同漂浮的蒲公英种子,实则快得超越了时空的常理,超越了思维能够捕捉的极限,无声无息地划过疮痍满目的天空。它所过之处,空间不再是简单的扭曲或崩塌,而是直接归于一种最原始的、绝对的“无”!没有能量冲击的爆鸣,没有物质崩解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彻底的净化与湮灭!仿佛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去了画卷上不该存在的污迹。
那些恰好位于它飞行轨迹之上的万族战舰,无论是灵巧迅捷的突击艇,还是装甲厚重如山、护盾全开的战列舰,其引以为傲的、足以抵挡皇级强者猛攻的能量护盾,在接触到光球外围那层微光的刹那,便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蒸发殆尽!紧随其后,那由高等合金铸造、镶嵌着复杂防御符文的坚固舰体,如同投入炼狱核心的冰雪,从舰首开始,寸寸分解,化为最原始、最基础的粒子流,无声无息地消散于虚无之中!甚至连一丝爆炸的火光、一块飞溅的碎片都无法产生,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战舰内部,那些来自遥远星海的异族士兵,无论是碳基生命还是硅基构造体,无论他们是在疯狂操作还是绝望祈祷,都在同一瞬间,随同他们的座驾一起,被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物理形态到信息存在,彻底抹除!连一声惨叫,一丝精神波动都未能留下。
这已经不再是寻常意义上的能量对撞与破坏,更像是一种来自世界本源、来自亿万物生共同意志的……最终裁决!一种对入侵者最彻底、最绝对的否定与净化!是整个帝朝的魂魄,对亵渎其家园者降下的天罚!
光球最终缓缓没入了万族先锋舰队最核心、最密集的区域,那里汇聚了最多的大型战舰和指挥单位。
然后……
它悄然绽放了。
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毁灭星辰的惊天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纯净到无法形容的、仿佛开辟鸿蒙的第一缕光——白光,如同宇宙中新生的恒星迎来了生命的终点,以超新星爆发般的姿态,无声却迅猛无比地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以它为中心的、极其广阔的一片空域!
白光所及,万物皆虚,万法皆寂!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让所有直视它的人仿佛看到了世界的终极,灵魂都为之冻结。
当那足以令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令万籁俱寂的纯粹白光缓缓减弱、散去之后……
原本被密密麻麻的敌舰充斥得几乎没有缝隙的天空,此刻,出现了一片巨大到令人极度心悸、极度不适的绝对空无地带。
乾净。
乾净得令人窒息,令人恐惧。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那一片空间连同其中存在的一切,彻底挖走了。没有残骸,没有能量余波,没有飘散的尘埃,甚至连空间本身都显得有些异样地平滑和……空白。
超过七成的万族先锋舰队,连同其中数以十万计的士兵、数以百计的精英强者、无数的战争机械,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绽放”之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宇宙中最基本的粒子,回归了虚无,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残存的、侥幸处於这片死亡白光照耀范围边缘区域的敌方战舰,如同被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锤狠狠砸中,彻底陷入了瘫痪般的呆滞与死寂。它们的炮口光芒彻底熄灭,引擎停止运转,推进器熄火,只是静静地、毫无生气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它们内部的驾驶员或控制核心,都因为无法理解、无法承受刚才所见证的、超越它们文明理解极限的景象,而陷入了永久的逻辑死机与当机状态。
恐惧!
一种最原始、最纯粹、足以压垮任何智慧生物理智的绝对恐惧,如同致命的病毒,瞬间通过通讯频道和肉眼观测,攫住了每一个幸存敌军的处理器核心或生物心脏!
那艘十字星主舰,因为处於相对靠後的指挥位置,侥幸逃过了被直接湮灭的命运,但其庞大的舰体表面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因近距离直视那白光而导致的能量回路过载烧伤痕迹,装甲板扭曲变形,多处副炮彻底融毁。指挥室内,警报红光无力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所有系统都因之前的过载而瘫痪了大半,刺耳的警报声早已被强制静音,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那名机械指挥官,僵硬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锈蚀的雕像。它电子眼中的数据流早已彻底崩溃,只剩下混乱的雪花和不断跳动的错误码。它那半生物半机械的头颅微微颤抖着,金属下颚无意识地开合了数次,才终於发出一串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杂音和逻辑混乱的电子音,仿佛系统在无意识地呓语:
“疯子……这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世界……低等生物……碳基生命……怎麽可能……调用……世界意志?!这违背了……所有……战争法则……” “撤退……全体撤退……立刻进行超空间跳跃!最高优先级!离开这个该死的坐标!等待……等待主力军团抵达……再行评估……”
它再也顾不上任何战术目标、任何资源掠夺、任何帝国荣耀,此刻唯一的、最核心的逻辑指令,就是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这个根本不按已知宇宙常理出牌的、疯狂的、恐怖的文明!
残存的、不足三成的万族战舰,如同被惊吓过度的鸟群,又像是看到了天敌的羔羊,仓皇无比地、毫无阵型可言地调转方向,甚至因为过度惊慌而发生了数起互相碰撞、挤压的惨剧也毫不在意,所有单位都只有一个念头——争先恐後地、狼狈不堪地向着那些尚未完全闭合的、扭曲的虚空裂缝逃窜而去,只求能尽快远离这片令它们从灵魂核心感到颤栗和绝望的空域。
来时的汹汹气势、不可一世的傲慢,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仓皇逃窜的背影和弥漫在空间中的、名为“恐惧”的余烬。
星空,暂时被净化了。笼罩神都的阴影,暂时褪去。
然而,神都之内,却无人欢呼,无人庆贺。
所有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怔怔地、失神地望着那片过於乾净、以至於显得有些陌生的空荡天空,彷佛还无法从那毁灭与创造并存的奇迹景象中回过神来。他们的目光,缓缓移向被皇后娘娘紧紧抱在怀中、气息奄奄、生死不知的陛下,移向周围城墙上、街道中倒下的无数同泽遗体,移向那些早已彻底消散、只余下一丝温暖记忆萦绕心间的英灵虚影……
胜利的代价,太过於沉重。沉重到让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都带上了难以化开的苦涩与悲怆。
血战暂歇,入侵者狼狈退去。但弥漫在神都废墟上空与每一个生灵心头的,却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无尽的疲惫,以及那虽然遥远却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的、来自未知星海深处的、万族主力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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