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的乡村,夏日里绿得发亮。稻田如翡翠铺展至天际,其间点缀着白墙青瓦的农舍。竹林随风沙沙作响,小溪潺潺流淌,鸭群在水面划出细碎的波纹。远山云雾缭绕,看似仙境却又藏着无数乡野传说。
李正华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在自贡城里做点小生意,每周总要骑摩托车回乡下老家一趟。这天因在城里耽搁了事,出城时日头已经西斜。他本想留在城里过夜,但想到老婆张幺妹一个人在家,心里痒痒的,便决定趁着天还没全黑赶回去。
“日他妈的,这路越走越黑。”李正华嘟囔着,加大了油门。
乡间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竹林密布,将最后一点天光也遮去了七八分。摩托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柱,只能照亮前方十来米的路。不知何时起,雾悄悄弥漫开来,如鬼魅般缠绕在路面上。
正华心里有些发毛,嘴里却不服软:“老子怕个锤子!这路上走了没有千回也有百回了,还能撞鬼不成?”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正华心想,这黑灯瞎火的,谁这么不要命开这么快?他便往路边靠了靠,想让后车超过去。
然而那车并没有超车,只是不近不远地跟着,车灯刺眼,照得正华后视镜一片白茫茫。正华觉得奇怪,便减速想让那车先过,谁知那车也减速;正华加速,那车也加速,始终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
“狗日的,跟老子耍着玩呢?”正华骂了一句,心里却开始打鼓。
他试着朝后挥了挥手,示意后车超过去,但对方毫无反应。雾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像是铁锈混合着腐烂物的气息。正华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着。
终于,他忍不住了,决定看看这到底是谁在搞鬼。他慢慢减速,假装车子出了问题,停在了路边。后面那摩托车也随之停下,依然保持着那段距离。
正华眯着眼朝后看,雾太浓,只能看见两个明亮的车灯和模糊的车影。他深吸一口气,喊道:“哪个龟儿子?跟着老子搞啥子名堂?”
没有回应。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在夜空中回荡。
正华心里发毛,重新发动摩托车,决定不理这浑球,赶紧回家再说。他加大油门,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飞驰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心里一沉——那车仍然紧跟不舍,如同鬼魅附骨。
更让他心惊的是,透过浓雾,他似乎看出那摩托车款式很老,是那种早就该报废的老式幸福牌摩托,城里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极偏远的乡村可能还有一两辆。
正华背上渗出冷汗,衣服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他不敢再往后看,只顾往前开,只盼快点到家。前方不远处有个弯道,转过弯就能看见村口的灯光了。
就在接近弯道时,后面的摩托车突然加速超车!正华一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这一瞥,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超车的摩托车上,骑手穿着老式的蓝色工装,脖子上空空如也——没有脑袋!
无头骑士!正华眼睁睁看着那摩托车超到前面,在浓雾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寂静无声,除了发动机的轰鸣。
“我日你妈哟!”正华惨叫一声,摩托车差点失控翻沟里。他勉强稳住车把,浑身抖得像筛糠。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摩托车后座一沉,好像有人坐了上来。紧接着,一双冰冷的手搂住了他的腰。
正华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回头,猛踩油门向前冲。村口的灯光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见自家院子的轮廓了。
那双手一直搂着他的腰,冰冷刺骨,透过薄薄的衬衫直渗入肌肤。正华几乎要晕厥过去,全靠求生本能支撑着驾驶摩托车。
终于到了家门口,正华连滚带爬地从摩托车上翻下来,裤子已经湿了一片——他真的吓出屎了。他连摩托车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疯狂拍打。
“幺妹!开门!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幺妹站在门口,穿着睡衣,睡眼惺忪:“深更半夜的,龟儿子吼啥子吼?见鬼了嗦?”
正华挤进门,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如纸:“真、真的见鬼了!无头鬼!骑摩托的无头鬼!”
张幺妹皱起眉头,闻了闻空气:“啥子味道?李正华,你屙屎在裤裆里了?”
正华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裤子,羞恼交加:“还不是被吓的!你个瓜屄婆娘就知道说风凉话!”
张幺妹插着腰,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吓出屎来?说的啥子无头鬼,怕是又在城里喝了马尿,眼睛花了哦!”
正华急得跺脚:“放你娘的屁!老子清醒得很!那无头鬼还穿着蓝色工装,骑的是老幸福摩托!从背后超我车,我看得清清楚楚,脖子上没得脑壳!”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更吓人的是,它超车后,我感觉后座上来个东西,一双冰冷的手抱住老子的腰!妈哟,现在想起来都打抖抖!”
张幺妹本来还不当回事,见丈夫吓得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毛,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怕是你龟儿子在外面惹了啥风流债,女鬼找上门喽!”
正华又急又气:“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那手冰冷冰冷的,绝对不是活人!”
张幺妹眼睛一转,忽然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前村老王?前年他骑摩托撞电线杆上,脑壳都撞没了半截。穿的也是蓝色工装,骑的就是老幸福摩托。”
正华一听,浑身一抖:“你、你别说了!越说越像!”
张幺妹却来了劲:“听说老王死的时候,正在去找他那相好的路上。那相好的后来嫁到我们村来了,你说是不是...”
正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更加难看:“那无头鬼超车后,好像往张荡妇家方向去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寒颤。
张幺妹忽然撇嘴一笑:“这老王也是,死了还这么好色,做鬼还要去找相好的。你们这些男人啊,屌上那二两肉就是死了也放不下!”
正华这会儿稍微缓过劲来,听老婆这么说,不服气的跳脚道:“你们女人又好得到哪去?那张寡妇门前车水马龙,比村口马路还热闹!”
张幺妹眼睛一瞪:“咋子?你还去考察过?是不是也想去凑凑热闹?”
正华赶紧摆手:“说鬼就说鬼,莫扯到我头上。我现在怕得很,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张幺妹哼了一声:“瞧你那怂样!裤裆里都是屎,还不快去洗洗!你妈的臭死了!”
正华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实臭不可闻,只好尴尬地往卫生间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幺妹,你说...那鬼会不会跟到家里来了?”
张幺妹本来不怕,被这么一问,顿时觉得屋里阴风阵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强作镇定:“来了也好,让他看看你这副屙屎在裤裆里的怂样!”
正华洗刷完毕,换了干净衣服,还是心有余悸。两口子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正华,”张幺妹轻声说,“明天去庙里求个符吧。”
“嗯,”正华应着,忽然想起什么,“你说,那张荡妇知道老王变成鬼还来找她吗?”
张幺妹嗤笑一声:“知道又怎样?说不定她还乐意呢!老王活着时候那玩意儿不行,死了说不定厉害了些。”
正华被逗笑了:“你咋知道老王那玩意儿不行?”
“张荡妇自己说的呗!她说老王看着壮实,其实是银样镴枪头,不如她家那根擀面杖来得实在!”
正华哈哈大笑,笑完后突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鬼怪固然恐怖,但生活总要继续,乡下人的粗俗与幽默,成了对抗恐惧的最好武器。
“睡吧,”张幺妹转过身来,搂住正华,“明天我去找张荡妇聊聊,看她最近有没有遇到啥怪事。”
正华点点头,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泼辣实在的老婆,真是自己的福气。他搂紧张幺妹,渐渐进入了梦乡。
窗外,月光洒在乡间小路上,一片宁静。远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摩托车声,但又也许是风声。自贡的乡村再次沉入静谧之中,隐藏起它的秘密,直到下一个夜晚的来临。
乡野多怪事,鬼神之说自古流传。或许是无头鬼真有其事,或许是李正华眼花错觉。但无论如何,这场惊吓成了夫妻间的笑谈,也为平淡的乡村生活添了几分刺激与色彩。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稻田上,竹林里,屋顶上。自贡的乡村睡着了,在梦中继续着它千年不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