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儿东头的老张家,前些日子出了件邪门事儿。
张明勇和他媳妇儿王正琴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虽说日子不算富裕,但靠着几亩地和偶尔外出打零工,小日子倒也过得去。他们家住的是祖传的老屋,青砖灰瓦,有些年头了,屋里总是阴凉阴凉的,即便是盛夏时节,也透着一股子凉气。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三,离鬼节还有两天。张明勇从镇上干活回来,手里拎着个旧布袋,脸上带着几分酒意,走路摇摇晃晃的。
“死鬼,又喝这么多!”王正琴正在院里喂鸡,见他这样,忍不住骂道。
张明勇嘿嘿一笑,凑过去想搂她:“我的小骚货,今儿个可是挣了大钱,老板结了工钱,还多给了二百块呢。”
王正琴推开他满身酒气的身体,眼睛却亮了起来:“真多了二百?没骗我?”
“哪能骗你呢!”张明勇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塞到媳妇手里,又神秘兮兮地举起那个旧布袋,“还有好东西呢!”
“啥东西?”王正琴接过布袋,感觉里面软乎乎的。
“镇上有个老李头,家里多余的寿衣,全新的,绸缎的!说是便宜处理,我就买下来了。你摸摸,料子多好!”
王正琴一听是寿衣,顿时像被烫了手似的把布袋扔在地上:“你个缺心眼的!死人的衣服往家拿?快给我送回去!”
张明勇不乐意了,捡起布袋:“你懂个屁!这可是上好的绸缎,原价得好几百呢,我五十就拿下了。等过几天我问问,村里谁家要一百卖出去。”
“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王正琴气得直跺脚,“赶紧给我扔了!”
张明勇借着酒劲,一把抱住王正琴就往屋里走:“扔什么扔,我先让你快活快活...”
“死鬼!放开我!满身酒气...”王正琴半推半就地被他拖进屋里,嘴里骂着,却也没真反抗。
......
夜深了,一阵凉风吹进屋子,王正琴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张明勇在旁边鼾声如雷。
那件寿衣被张明勇从布袋里拿出来,随手搭在了床头椅子上。月光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照在那寿衣上,泛着幽蓝的光。王正琴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那是一件深紫色的绸缎寿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福字和云纹,在月光下,那些金线仿佛在微微流动。
“死鬼,明早非得让他扔了不可。”王正琴嘀咕着,翻了个身,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丝绸摩擦的声音。她猛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仔细听。
什么声音也没有。
“自己吓自己。”王正琴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突然,又一声“沙沙”响,这次更清晰了,就是从椅子方向传来的。
王正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件寿衣。
月光下,寿衣仍然搭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大概是老鼠。”她自我安慰道,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王正琴第一件事就是让张明勇把寿衣扔掉。
张明勇酒醒了,也有点后悔买了这晦气东西,但一想到五十块钱,又舍不得:“好歹是绸缎的,洗洗晒晒,应该没事吧?”
“要洗你洗,我可不碰!”王正琴坚决地说。
张明勇拗不过,只好答应晚上回来时顺便把寿衣扔到村外的沟里去。
白天王正琴一个人在家,总觉得心神不宁。她做家务时,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她,但每次回头,除了椅子上那件寿衣,什么也没有。
中午吃饭时,她故意背对着那寿衣,却还是感觉脊背发凉。
更奇怪的是,她养的那只大黄狗,平时总爱趴在屋门口打盹,今天却死活不肯进屋,就连拿骨头引它,它也只是在门外叫唤,不敢踏进一步。
王正琴心里发毛,索性拿着针线活到院子里做。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她心里的寒意。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张明勇回来了。
“那寿衣扔了吗?”王正琴急切地问。
张明勇一拍脑袋:“哎哟,我给忘了!明天一定扔,明天一定!”
王正琴气得直骂:“你个不中用的东西!就知道糊弄我!晚上你别碰我!”
张明勇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不碰你碰谁?这村里就数我正琴最骚...”
“去去去,今晚你睡那屋,我睡这屋,那寿衣不扔,别想上老娘的床!”王正琴真来了气,抱着被子就要去隔壁房间。
张明勇赶紧拉住她:“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扔,行了吧?”
说着,他拿起那件寿衣就往外走。王正琴这才消了气,做好晚饭等他。
可是不到一刻钟,张明勇就回来了,手里空空的。
“扔了?”王正琴问。
“扔了扔了,扔村西头那个深沟里了。”张明勇洗洗手,坐下来吃饭。
王正琴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睡觉时,王正琴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她准备把衣服挂到床头椅子上时,才发现——
那件深紫色的寿衣,好端端地搭在那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
“啊!”王正琴尖叫一声,指着椅子发抖。
张明勇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也吓白了脸:“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扔了啊!”
“你个狗日的是不是根本没扔?”王正琴带着哭腔问。
“我真扔了!我看着它掉进沟里的!”张明勇也慌了神,“难道是有人捡了又送回来了?”
“骗鬼呢!”王正琴哭起来,“你个废物。”
张明勇咬牙拿起寿衣:“我现在就去烧了它!”
他拿着寿衣走到院子里,找来铁盆,点燃火柴。火焰蹿起来,吞噬了那件绸缎寿衣,发出噼啪的响声。
王正琴站在门口看着,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都睡得不安稳。
半夜,王正琴被一阵奇怪的“沙沙”声惊醒。她推醒张明勇:“你听,什么声音?”
张明勇侧耳听了听,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大概是风吹树叶吧。”
“咱家院里没树啊。”王正琴的声音带着颤抖。
两人屏息静听,那“沙沙”声越来越清晰,像是丝绸在摩擦地面。
张明勇壮着胆子爬起来,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月光下,那只铁盆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旁边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他回到床上,“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王正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第二天清晨,王正琴最先醒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椅子,顿时血液都凝固了——
那件深紫色的寿衣,又出现在了椅子上,完好无损,仿佛从未被烧过一样。
她发疯似的摇醒张明勇。张明勇看到寿衣,也吓得面无人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语无伦次,“我明明烧了它啊!”
王正琴突然想起什么,冲到院子里看那个铁盆。铁盆里有一堆灰烬,她仔细看去,发现那不是布烧后的灰,更像是纸灰。
“这东西邪门,得找人来瞧瞧。”王正琴哆嗦着说。
张明勇这回不敢怠慢了,急忙去请村里的神婆刘奶奶。
刘奶奶七十多了,是村里的老人,懂些阴阳事。她来看过后,脸色凝重地说:“这东西沾过死人的气,有了灵性,不愿意走啦。”
“那怎么办啊刘奶奶?”王正琴带着哭腔问。
“得找个有道行的法师来做法事,送走它。”刘奶奶摇摇头,“我道行不够,处理不了这个。”
刘奶奶走后,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请法师要花不少钱,他们舍不得。
“要不,再试一次?”张明勇说,“我把它拿到远一点的地方扔。”
于是张明勇骑着自行车,把寿衣带到二十里外的河边,扔进了急流中。看着寿衣被河水冲走,他才放心回家。
然而第二天一早,那件寿衣又出现在了床头椅子上。
这次王正琴彻底崩溃了,大哭大闹着要回娘家。张明勇也怕极了,终于下定决心请法师。
法师是从邻村请来的,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在屋里做法。他洒了圣水,贴了符咒,最后把寿衣装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说要带到山上封印。
法师收了不少钱,但保证说不会再有问题了。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那把椅子——
寿衣不在那里。
他们松了口气,相拥而庆。看来法师真的解决了问题。
然而高兴没多久,中午王正琴收拾衣柜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那件深紫色的寿衣,不知何时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最底层,压在他们所有衣服下面。
张明勇冲进来一看,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它、它这是赖上咱们了...”他喃喃道。
从那天起,夫妻俩的精神越来越差。他们不敢睡觉,整夜睁着眼,生怕那寿衣突然“活”过来。白天也提心吊胆,不知道寿衣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有时它在厨房的凳子上,有时它挂在门后,有一次甚至铺在了他们的床上,仿佛有人穿着它躺过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做同样的梦——梦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老人,穿着那件寿衣,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夫妻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面色灰黄。村里人都说他们撞邪了,不敢上门串门。
王正琴回娘家住了几天,奇怪的是,那寿衣没有跟去,仍然留在张明勇家。但当王正琴回家时,发现寿衣出现在了她的行李箱里。
绝望之中,张明勇想起了卖给他寿衣的老李头。他赶到镇上,却找不到了,不过就在他绝望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张家说他们丢了寿衣,于是他找到张家,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情况。
张家人听后脸色大变。张家大儿子把张明勇拉到一边,低声说:“实话告诉你,那寿衣不是多出来的,是我爹下葬时穿的那件。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刨了他的坟,把寿衣扒走了。我们不敢声张,偷偷又做了一件新的下葬。原来是你买去了!”
张明勇听后魂飞魄散:“那、那现在是老爷子跟着寿衣来了?”
“我爹生前最舍不得花钱,一件衣服穿几十年。这寿衣是上好的绸缎,他肯定舍不得丢下。”李儿子叹气道,“你得把寿衣还回来,我们重新下葬。”
张明勇连忙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拿!”
回家后,张明勇和王正琴战战兢兢地打开衣柜,却发现——寿衣不见了。
他们找遍了整个屋子,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那件深紫色的寿衣。
它就这样消失了,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夫妻俩不敢相信,又等了几天,寿衣真的没有再出现。那些诡异的感觉和梦境也随之消失了。
他们渐渐恢复健康,生活回归正轨,但再也不敢贪小便宜买来历不明的东西了。
一个月后,张家来人告诉他们,老人的坟前突然出现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正是那件丢失的紫色绸缎寿衣。他们已经重新将它下葬,老人应该安息了。
至今没人知道,那件寿衣是如何从张明勇家消失,又如何出现在几十里外的坟前的。
夏夜的风吹过麦田,带来远山的气息。村里的老人坐在打谷场上,摇着蒲扇说:“有些东西,认主。不属于你的,强求不得。天地间自有道理,不是咱们凡人能参透的。”
星光洒在乡村的屋顶上,宁静而神秘。世间有许多事,本就无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