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叫独松树,因村口有棵百年老松得名。村子窝在山坳里,偏僻得很。村前一条水泥路弯弯曲曲通向外头,村后是连绵的青山,山上多是松树和槐树,风一吹,呜呜地响。
我叫陈超,是个光棍,爹娘死得早,留下三间瓦房和二分薄田。我不爱种地,地都租给了邻居赵三家种,我平时就进山采点山货,逮个野兔,换点酒钱。日子过得清闲,但也寂寞。
村东头有户人家,男人叫李贵华,媳妇叫王明艳。李贵华是个粗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脾气暴躁,村里人都怕他。王明艳却是个俊俏娘们,细皮嫩肉,胸脯鼓胀,屁股滚圆,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惹得村里的汉子们直流口水。李贵华常出门做短工,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他不在家时,总有些野汉子在王明艳家附近转悠,但没人真敢怎么样,都怕李贵华回来算账。
今年夏天格外热,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一天晚上,我热得睡不着,便拎了半瓶地瓜烧,揣上一把花生米,溜达到村后山坡上乘凉。
那晚月亮挺大,但被薄云遮着,地上灰蒙蒙的。风凉丝丝的,吹得树叶沙沙响。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着辣酒,嚼着花生,享受这难得的清凉。
正当我眯着眼享受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动静。那是一片老坟地,埋的都是村里李家的先人,荒草半人高,平时没人愿意去。
我探头望去,月光下,只见两个黑影正在坟地间扑打。
起初我以为是野狗在打架,但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两个人形!他们无声地翻滚、撕扯、捶打,动作僵硬又凶狠。
我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这大半夜的,谁会在坟地里打架?
我缩在石头后面,偷偷瞧着。那两人打得更凶了,一个把另一个按倒在地,拳头像擂鼓似的往下砸。被打的猛地翻身,又把上面的掀翻,掐住脖子。
月亮从云缝里露出来,清冷的光照在坟地上。我看清了那两人的脸——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李贵华和他堂弟李贵富!可李贵富去年就死了啊!得痨病死的,还是我帮忙抬的棺材!
我浑身汗毛倒竖,只见李贵华面色青白,眼睛瞪得溜圆,嘴角流着黑乎乎的东西;李贵富的脸烂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个眼洞黑咕隆咚。
他们无声地厮打,动作忽快忽慢,诡异至极。李贵华掐住李贵富的脖子,李贵富的爪子则撕扯着李贵华的胸口,掏进去黑乎乎一团。
我吓得腿软,想跑却动弹不得。这时,他们突然停了下来,齐刷刷扭头看向我这边!
两张恐怖的脸正对着我,李贵富那黑洞洞的眼窝好像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坡,一路不敢回头,直到冲进自家院子,插上门,瘫倒在地,浑身哆嗦得像筛糠。
第二天,我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邻居赵三媳妇来给我送饭,见我这样,赶紧叫来了村医。医生瞧了瞧,说是受了惊吓,开了点安神的药。
躺了三天,我才缓过劲来。但我不敢跟人说那晚的事,怕人笑话,也怕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又过了几天,是个傍晚,我在村头老松树下乘凉,和几个老爷们闲扯。这时,李贵华和他媳妇王明艳从地里回来。
李贵华扛着锄头,光着膀子,一身疙瘩肉。王明艳跟在后头,穿着件碎花薄衫,汗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鼓胀的大灯和细腰,那灯头跟拇指一样大。
有人招呼李贵华:\"贵华,来歇会儿呗!\"
李贵华嗯了一声,把锄头一扔,一屁股坐下。王明艳没停步,径直往家走,屁股一扭一扭的。
\"瞧你家明艳,越来越水灵了。\"光棍汉刘五嬉皮笑脸地说。
李贵华瞪了他一眼:\"咋的?痒痒了?老子给你松松皮?\"
刘五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李贵华掏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我偷偷打量他,脸色正常,粗声大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我注意到他胸口有道红印子,像是新伤。
\"贵华,你胸口咋了?\"我问。
李贵华低头瞥了一眼:\"娘的,昨晚叫蚊子叮了,挠狠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晚在坟地看到的——李贵富的爪子掏进他胸口。
这时,王明艳又回来了,端来一壶凉茶。李贵华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把壶递还时,顺手在王明艳屁股上捏了一把。
\"骚货,回家炒几个菜,老子饿了。\"李贵华说。
王明艳飞他一眼:\"手往哪摸呢?天天摸不腻。\"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一阵哄笑。
等王明艳走了,李贵华得意地咂咂嘴:\"这娘们,床上够味,就是费汉子。\"
男人们下流地笑起来,只有我笑不出来。我总觉得李贵华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天黑透了,我往家走。经过李贵华家院子时,听见里面传来吵闹声。
\"...看你那死样!碰都碰不得了?\"是李贵华的吼声。
\"浑身汗臭,洗洗能死啊?\"王明艳的声音。
\"老子就这味!嫌臭?刘五香,你找他去啊!\"
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和王明艳的尖叫。
我赶紧快步走开。村里夫妻打架是常事,尤其是李贵华,打老婆是出了名的。还有些变态,喜欢打完接着弄。
之后几天,我刻意观察李贵华。他白天正常下地干活,骂人打老婆,但脸色越来越青白,脾气也越来越暴戾。村里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最让我不安的是,每到半夜,我家狗就对着后山方向狂吠,毛都竖起来。
那晚之后,我不敢再去后山乘凉。但心里又憋得慌,那恐怖景象总在眼前晃。
一晚,我又喝了点酒,胆子壮了,决定再去看看。我告诉自己,也许那晚是眼花了,或者是做了梦。
月亮比那晚还亮,照得山路清清楚楚。我猫着腰,悄悄爬上坡,躲在那块大石头上,望向坟地。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荒草的沙沙声。我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我打了个寒颤。再抬眼时,他们又出现了!
还是李贵华和李贵富,仍在无声地厮打。这次更惨烈——李贵华的胳膊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李贵富的脖子被掐得变了形,舌头耷拉出来老长。
他们翻滚扑打,所到之处,荒草却不摇不动,仿佛他们没有重量。
我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这时,李贵华猛地将李贵富的头撞向一个墓碑!一下,两下,三下...虽然没有声音,但我仿佛能感觉到那撞击的震动。
李贵富不动了,瘫软在地。李贵华站起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李贵富的尸体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了。李贵华僵立片刻,也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我连滚带爬地逃回家,一夜无眠。
第二天,村里传出消息:李贵华病倒了。
我去探望,院里围了不少人。王明艳在哭哭啼啼,说李贵华昨晚起夜摔倒,撞了头,早上就昏迷不醒了。
我挤进屋里,见李贵华躺在床上,面色死灰,额头有块乌青,呼吸微弱。医生在一旁摇头,说看不出啥毛病,就是醒不来。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说可能是中了邪,建议请个神婆来看看。王明艳犹豫着答应了。
下午,神婆请来了,是个干瘦老太太,眼皮耷拉着,但眼睛很亮。她在李贵华床前转了几圈,又到院里屋外看了看。
\"冲撞了,\"神婆说,\"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王明艳忙问怎么办。神婆说要做法事,还得知道冲撞了谁。
我吱了一声,众人都看向我。我头皮发麻,知道不能再瞒了,便结结巴巴地说了那晚见到的。
众人听完,鸦雀无声。王明艳脸色惨白:\"贵富?不能啊...贵富死一年了...\"
神婆眯起眼:\"冤家兄弟,死后还斗。贵华阳气旺,魂被扯去斗鬼了。再斗几次,魂就回不来了。\"
她吩咐准备香烛纸钱,今夜要去坟地做法事。
天黑后,神婆带着几个胆大的男人,其中有我,来到后山坟地。她点燃香烛,烧了纸钱,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一阵阴风旋起,纸灰打着转往上飘。神婆脸色一变:\"还不肯罢休?\"
她掏出一把糯米,撒向李贵富的坟头。糯米落地时竟变得焦黑!
神婆叹口气:\"怨气太深,难办。\"
她让我们把李贵华平时穿的一件衣服拿来,埋在李贵富坟前,又念了好阵咒。
说也奇怪,第二天李贵华就醒了,但虚弱得很,脸色仍不好看。
村里人都以为这事过去了。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因为我又看见了他们。
这次不是在坟地,而是在村外的麦场。半夜我路过时,又见那两个鬼影在厮打。李贵富似乎更凶了,把李贵华按在石碾上,掐得他眼珠凸出。
我吓得没敢声张。接下来几天,李贵华又病倒了,这次更重,水米不进。
王明艳哭得眼睛红肿,再次请来神婆。
神婆看完摇头:\"没用了,魂已被打散了,准备后事吧。\"
果然,三天后李贵华死了。村里帮忙办了丧事,埋进了李家坟地。
丧事那晚,我去帮忙守灵。后半夜,人都困了,我坐在门口打盹。
忽然听见里屋有动静。是王明艳在说话。
\"...死鬼,总算解脱了。\"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有点轻松。
另一个男声低低地说:\"今晚能干批吗?\"是刘五的声音!
\"急啥?尸骨未寒呢。\"王明艳轻笑,\"那药真管用,看起来像撞邪。\"
\"当然管用,俺爹留下的方子...就是慢了点...还得每晚去坟地勾他的魂...\"
我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根本没有鬼打架!是王明艳和刘五搞的鬼!他们给李贵华下了药,让他产生幻觉梦游去坟地,自己折腾自己!那晚我看见的\"李贵富\",恐怕是刘五扮的!
我浑身发冷,不敢出声,听他们继续下流地调情。
\"...憋死我了,那死鬼劲大,弄得我好疼...还是你温柔...来,帮我吹吹…\"
\"今晚就让你尝尝温柔的滋味...\"
李贵华下葬后没几天,王明艳和刘五六住到了一起。而我可不想多管闲事,毕竟李贵华和我无亲无故。
然而,半年后的一个傍晚,我路过李家坟地,忍不住往里瞥了一眼。
暮色中,两个模糊的影子相对而立,一动不动。
我揉揉眼,再看时,什么都没有,只有荒草在风中摇曳。
后来,王明艳骚性未改,和村里的一些人勾搭过,包括我。两年后,两口子有了个儿子,具体是谁的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有些怨仇,生时结下,死后还要继续,说不清道不明。
独松树还是那个独松树,山青水秀,炊烟袅袅。每当夜幕降临,风过松林,呜呜作响,仿佛有人在低声嘶吼,厮打,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