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滑过王磊脚踝时,他以为是条大水蛇。
国庆长假第三天,一辆城市SUV驶离了柏油路,颠簸在一条荒废多年的旧山道上。
开车的叫王磊,副驾是他老婆李艳,后座是另一对夫妻,张强和刘莉。王磊和李艳结婚五年,张强和刘莉刚三年。两家人关系不错,经常一起玩。
“操,这路真他妈烂!”王磊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深坑,车身剧烈一晃。
“你慢点开!魂儿都快颠出来了!”李艳抱怨道,紧紧抓住扶手。她穿着热裤,两条白腿在车厢里很扎眼。
后座的张强嘿嘿一笑,手不老实摸了下旁边老婆刘莉的大腿:“怕啥,磊哥车技好着呢。是吧,莉儿?你看人家艳子,多稳当。”
刘莉拍开他的手,脸有点红:“滚蛋!没个正经。”她性格内向些,不如李艳放得开。
李艳回头抛个媚眼:“强子,又欺负我们家莉莉?你那点心思,留着晚上帐篷里干吧。”
王磊笑骂:“你们俩骚货,当着面就开黄腔。替我看好导航,别走错了。”
“放心,磊哥,”张强凑近前座,“我查过攻略,这山坳里头有个好地方,背风,挨着小河,绝对原生态,保准没人打扰。”他语气里带着得意。
车又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终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边停下。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夕阳把树梢染得金黄,但光线已经很难透到地面,林子里显得格外幽深。河水哗哗流着,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就这儿了!”张强跳下车,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操,真他妈清新!比城里闻尾气强多了。”
两个女人也下了车,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李艳打量着环境,皱了皱眉:“这地方……是不是太静了点儿?鸟叫都听不见。”
刘莉也小声说:“是啊,感觉凉飕飕的。”
“女人就是事儿多,”王磊一边从后备箱搬帐篷,一边说,“野地儿不都这样?安静才好。赶紧的,搭帐篷,天快黑了。”
男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支帐篷,女人们负责整理炊具和食物。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说笑声暂时驱散了周遭的寂静带来的那点不安。
张强一边敲着地钉,嘴上不停:“磊哥,今晚喝点?我带了好酒,整两口,然后……嘿嘿,这荒山野岭的,干点啥都刺激。”
王磊笑骂:“你他妈就惦记那点破事。先把帐篷弄结实点,别半夜让风给刮跑了。”
“刮跑了好啊,正好跟莉儿幕天席地……”张强说着,猥琐地冲刘莉挤眼。刘莉脸红着啐了一口。
李艳在一旁点火准备烧烤,插嘴道:“你们两个臭男人,脑子里除了裤裆里那点事还有啥?莉莉,晚上咱俩一顶帐篷,让他们自己搞去。”
说笑间,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山林吞没,浓重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他们点起了露营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安全区,但光线之外,是无边的、深不见底的黑。河水的声音似乎也变得低沉了。
帐篷搭好,烧烤架上的肉串开始滋滋冒油,香气飘散。四个人围坐在折叠凳上,啤酒罐碰在一起。
几罐啤酒下肚,话更密了。张强开始讲些带颜色的段子,引得李艳咯咯直笑,不时还接上几句更露骨的。
王磊也跟着起哄。只有刘莉,一边小口喝着啤酒,一边有些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刘莉突然小声说。
笑声戛然而止。李艳打了个寒颤:“死莉莉,别吓人!”
王磊用手电朝树林里扫了一圈,光柱刺破黑暗,只照见扭曲的树干和丛生的灌木。“屁都没有,自己吓自己。这地方除了我们,还能有啥?顶多有点兔子山鸡。”
张强为了缓和气氛,搂住刘莉:“怕啥,有老公在呢。真来个熊瞎子,我也能把它打跑……然后扒了皮给你当褥子。”他的手又不老实地在刘莉身上游走。
刘莉推开他:“烦人!我说真的……刚才那边草丛,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
“风刮的吧。”王磊不以为意,继续翻烤着肉串,“赶紧吃,吃完早点睡,明天还得爬山呢。”
话题被岔开,但之前那股轻松暧昧的气氛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紧张。寂静变得沉重起来,连河水声都仿佛小了下去。
吃完东西,收拾妥当,夜已经深了。山林里起了雾,淡淡的,贴着地面流动,露营灯的光线变得朦胧。
王磊喝多了啤酒,走到不远处的树林边上解手。他哼着小调,拉开拉链。就在这时,他感觉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轻轻擦过了他的脚踝。
“我操!”他吓得一激灵,尿意全无,猛地跳开,同时把手电照向地面。
地上空空如也,只有潮湿的落叶和泥土。
“妈的,真是蛇?”他嘟囔着,心里却有点发毛,那触感不像蛇,更……复杂。他赶紧系好裤子往回走。
回到营地,李艳看他脸色不对,问:“咋了?撞鬼了?”
王磊摇摇头,没提刚才的事:“没事,风一吹有点冷。睡吧。”
两顶帐篷并排支着。王磊和李艳一顶,张强和刘莉一顶。
躺进睡袋,李艳往王磊怀里钻,手往下摸:“老公,刚才没尽兴呢……这地方,多刺激……”
要在平时,王磊肯定来劲了,但此刻他毫无兴致,那脚踝上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他推开李艳的手:“累了,早点睡。”
“没劲。”李艳悻悻地转过身。
帐篷里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虫鸣、河水声,都变得异常清晰。王磊瞪着眼,看着帐篷顶,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旁边帐篷传来压抑的声响。是张强和刘莉。张强粗重的喘息和刘莉细微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还夹杂着碰撞的啪啪声,以及张强下流的低语。
“妈的……”王磊心里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李艳显然也听到了,身体动了动。
旁边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刘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是高潮的那种,而是充满了恐惧。
“啊!”
接着是张强紧张的声音:“怎么了莉儿?”
王磊和李艳同时坐了起来。
“强子,咋回事?”王磊隔着帐篷问。
旁边帐篷里一阵刷刷声,拉链被拉开,张强探出头,脸色在月光下有些发白:“磊哥……莉莉说……有东西爬进帐篷了……凉冰冰的……”
王磊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抓起手电钻出帐篷。李艳也跟了出来。
张强和刘莉也出来了,刘莉裹着睡袋,吓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帐篷里面:“就……就在刚才,有个东西……从我腿上爬过去……好多脚……冰冰凉的……”
王磊用手电照进他们的帐篷,里面除了睡袋和杂物,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你们俩太投入,产生幻觉了?”李艳语气带着点讥讽,但眼神里也有害怕。
“放屁!”张强骂道,“莉莉不会瞎说!”他也拿出手机照亮,在帐篷周围仔细检查。地上是草和落叶,看不出什么痕迹。
“可能……可能是山里的大蜈蚣什么的。”王磊尽量让声音平静,“检查一下,没事了,继续睡吧。”
话虽这么说,但没人能安心睡了。四个人站在帐篷外,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雾好像更浓了。
王磊下意识地用手电扫向四周的黑暗。光柱划过树林,掠过河面。突然,在河滩边缘,靠近树林的地方,光定格了。
那里有东西。
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大约手臂粗细,盘绕在那里,在手电光下,反射出湿漉漉的、油腻的光泽。它一动不动。
“那……那是什么?”李艳声音发颤。
王磊和张强对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慢慢靠近。两个女人紧紧跟在后面。
走近了些,看清了。那确实像是一条蛇,但极其怪异。
它通体呈暗红色,夹杂着不规则的黄褐色斑块,鳞片细密,但似乎很软,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粘液。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它身体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对细小的、苍白柔软的脚,像发育不全的鸡爪,又像是放大了的蜈蚣脚,此刻正微微蜷缩着。
这东西盘成一团,看不到头尾,仿佛在沉睡。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张强倒吸一口冷气,“蛇?蜈蚣?杂交品种?”
王磊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恐惧。他从未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它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
“别惹它,我们慢慢退回去。”王磊压低声音。
就在这时,那盘绕的怪蛇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靠近他们这一侧的躯体上,那些细小的脚,极其缓慢地伸展了一下,又蜷缩回去。
四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回到营地中央。
“走!快离开这鬼地方!”刘莉带着哭音喊道。
“对!赶紧收拾东西!”李艳也慌了。
两个男人也顾不上了,恐惧压倒了一切。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胡乱把帐篷睡袋往车里塞,什么都顾不上整理。
过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河滩边那个暗红色的身影,生怕它突然暴起。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如同惊雷。王磊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碎石,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沿着来路狂奔。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直到开出很远,再也看不到那片河滩,速度才稍微慢下来。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李艳颤声问,脸色惨白。
王磊摇摇头,手心全是汗:“不知道……我他妈从来没见过……”
他们不敢停留,连夜开回了市区。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停下车,四个人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但恐惧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们。
之后几天,他们谁也没再提国庆节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共同的噩梦。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王磊发现,自己的脚踝处,那天晚上被那东西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一种湿疹,又像是什么东西的鳞片印子,不痛不痒,但怎么也洗不掉,仔细看,皮肤纹理似乎都变得有些怪异。
张强和刘莉的关系也变得很僵。刘莉说那天晚上之后,她总觉得身上有东西在爬,特别是和丈夫亲热的时候,那种冰凉黏滑的触感就会再次出现,让她无法忍受。张强则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更诡异的是,大概一个月后,李艳发现自己怀孕了。算算日子,正好是国庆期间。这本是喜事,但第一次产检时,b超医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表情有些困惑。
李燕问怎么了,医生摇摇头,说可能设备有点干扰,图像不太清晰,让过段时间再来复查。
王磊陪她去的,他瞥了一眼b超屏幕,那模糊的影像里,他好像看到……一团盘绕的阴影?他不敢确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们没有再回去那个河滩,也绝口不对任何人提起那晚的经历。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一个半月后,王磊脚踝上那圈暗红色的印记开始扩散,像藤蔓一样向上蔓延,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紫色。
他发起高烧,胡言乱语,最后被送进医院,但医生查不出任何已知病原体。
第三天夜里,值班护士发现他蜷缩在病床角落,身体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扭曲盘绕,瞳孔缩成了两条细缝,已经没了呼吸。
尸检报告显示死因不明,内脏器官出现诡异的萎缩和液化。
张强和刘莉在得知王磊死讯后陷入巨大的恐慌。刘莉开始整夜失眠,总说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在皮肤下游走。
一天早上,张强发现她倒在浴室,眼睛圆睁,嘴巴大张,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中,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法医发现她气管内部布满了细微的、类似擦伤的痕迹,仿佛被什么柔软细密的东西摩擦过。
张强在妻子葬礼后彻底崩溃,驾车冲下了悬崖,车辆起火爆炸,残骸中找不到完整的遗体,只在烧焦的驾驶座上,发现了一小段扭曲变形的、类似软体动物的诡异组织。
而李艳这边,在王磊死后就变得精神恍惚,腹中的胎儿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然而,在一次例行产检中,b超屏幕上的图像让所有医生目瞪口呆——胎儿并非人形,而是一团无法识别的、正在缓慢蠕动的阴影。
李艳当场昏厥,再醒来后便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她整日蜷在房间角落,用手指在墙上反复抠划着扭曲的、类似蛇类的鳞片图案。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深夜,她用自己的病号服拧成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护工清理遗物时,发现她身下的床单上,浸染着一大滩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暗红色粘液。
那片山林依旧沉默。而都市的怪谈传说里,那个关于深山怪蛇的故事,从此带上了血腥的结局和绝对的警告:有些人,一旦触碰了不该触碰的恐惧,便再无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