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烧烤摊的味道,能勾走人的魂儿。我丈夫自从吃了那摊子的肉,就彻底变了个人。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我们小区后头,隔着一条废弃的旧马路,最近来了个烧烤摊。
摊主是个永远佝偻着背的老头,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帽檐压得极低,从没人看清过他长什么样。
他的三轮车破旧,炉子也看不出特别,可烤出来的东西,那股异香,能飘出好几里地,像有无数只小钩子,直往你鼻子里钻,勾得你心里发痒,口水直流。
我向来对路边摊谨慎,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可我家那口子,刘强,没扛住。
那天晚上他加班回来,被那香味牵着鼻子,就坐到了摊子前那几张破塑料凳上。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满身都是那股浓郁的烤肉味,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腻腻的甜香。
“老婆,你没吃,真亏大了!”他眼睛发亮,嘴角还沾着点油渍,“那老头烤的鸡脚和羊肉,真是绝了!一口下去,魂儿都快香没了!”
我给他倒了杯水,皱着眉:“哪儿来的摊子你就敢吃?多不卫生。”
“哎哟,干净着呢!”刘强咂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你懂什么,那叫风味!排队的人不少呢。就是那老头,怪怪的,不说话,你要什么就指指,多少钱他就在一张破纸板上写数字。”
我当时没太往心里去,只觉得他是饿狠了。
可从那晚起,刘强就魔怔了。每天下班,不再急着回家,一定要去那个烧烤摊报到。回到家,对我就没了兴趣,倒头就睡,浑身那股烤肉味,几天都散不尽。
更怪的是,他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虽然有点懒,但对我还算体贴,现在眼神总是直勾勾的,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件家具。饭也不怎么吃我做的了,说没滋味,就惦记着那口烤肉。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实在忍不住了。那天晚上,我跟着他出了门。
旧马路没路灯,黑漆漆的,只有远处那烧烤摊一点昏黄的光晕在晃。刘强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坐在老位置上。我也悄悄靠近,躲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
这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摊子前确实有几个人影,或坐或站,都很安静。那佝偻的老头慢吞吞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那肉块颜色很深,烤得嗞嗞冒油,香气浓得发腻。
可我看不清那些吃肉的人的脸,他们的脸都隐在烟雾和黑暗里,只能看到咀嚼的动作,非常一致,一下,一下,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僵硬。
没有交谈声,只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刺啦”声,还有那种……细微的咀嚼音。整个场景像一场无声的哑剧,诡异得让人透不过气。
刘强接过老头递来的肉串,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那一刻,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到他的表情,是一种近乎痛苦的享受,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顿时毛骨悚然。我没敢惊动他,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那晚刘强回来,我已经躺下了,假装睡着。他也没开灯,摸黑洗漱,然后躺在我身边。那股烤肉味比以前更重,还夹杂着一种……像是泥土和什么东西腐败的混合气息,令人作呕。
他在黑暗中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下流腔调:“老婆,改明儿我带你去尝尝……那肉,吃了身上有劲儿……晚上把你顶上天,让你喷水。”
他说着,一只手就摸了过来。那手冰凉,带着湿气。我吓得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他。
“你干什么!一身怪味!滚开!”
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装什么清高?没那肉香,你也就是个没味的白开水。”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以前的刘强,绝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我蜷缩在床角,恐惧和恶心让我一夜无眠。我确定,那烧烤摊绝对有问题,那肉,绝不是普通的肉!
第二天,我找到小区里几个平时爱闲聊的大妈,旁敲侧击地问起那个烧烤摊。
一个大妈摆摆手:“哟,可别提了!那地方邪性!我老头子上回去吃了一回,回来拉了好几天肚子,还说胡话,差点送了医院!”
另一个压低声音:“听说啊,那摊子不是一直在那儿,隔段时间出现一次,专找这种没人管的旧地方。以前隔壁小区也有人吃过,后来……后来那人就搬走了,神神叨叨的。”
“搬走?我看是……”第一个大妈使了个眼色,没再说下去。
我心里更沉了。这不是偶然。我决定再去探一次,这次,我要看清楚。
等到深夜,我揣了一把水果刀,壮着胆子又去了旧马路。摊子还在,黄晕的光在黑暗中像一只窥视的眼睛。这次我没躲,直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那香味更浓,浓到发臭。烤架上的肉块形状奇怪,不像常见的部位。
佝偻老头察觉到我,缓缓抬起头。帽檐下,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我觉得,他好像在笑。
塑料凳上坐着两三个人,都在埋头吃肉,动作机械。我强忍着恐惧,走到摊车前,声音发颤地问:“老……老板,这卖的什么肉?”
老头没出声,只是伸出一只干枯布满污垢的手,指了指旁边一块破纸板,上面用红色蜡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秘制烤肉,三串十元。
那红色,艳得扎眼,像血。
“我问你是什么肉!”我提高了音量,手在口袋里紧紧攥住刀柄。
这时,旁边一个正在吃肉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我看清了他的脸,灰白,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油,但他好像完全没感觉。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继续低头,啃咬着手里的肉串。
我脊背发凉,连连后退。那佝偻老头也不再理我,继续慢条斯理地翻动着烤架。我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一个脏污的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我逃也似的跑了。回到家,刘强还没回来。我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冷。那个麻袋……那个像血一样的红字……那些食客空洞的眼神……刘强越来越怪异的行为和那些下流话……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猜想。
我必须阻止刘强。
那天晚上,刘强又是那个状态回来。我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卧室。
“你以后不准再去那个烧烤摊了!”我厉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混不吝的恶心笑容:“怎么?馋了?明天带你去?”
“那不是肉!你吃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我尖叫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
“放屁!”刘强猛地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惊人,我撞在墙上,眼冒金星,“老子好的很!那才是人间美味!比你强多了!你知道那肉多带劲吗?吃了它,玩你这种万人骑的娘们儿才有劲!”
他说着,眼神变得浑浊而充满欲望,一步步逼近我:“今晚你别想跑……”
我惊恐万分,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对准他:“你别过来!”
刘强看到刀,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又被那种贪婪覆盖。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野兽一样,死死盯着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东西。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最后,他喘着粗气,转身摔门出去了。不用说,他又去了那个烧烤摊。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刘强没救了,他已经被那东西彻底控制了。我救不了他,但我得自救,也得让其他人别再上当。
第二天,我去了社区反映,又打了投诉电话。可工作人员上门查看后,说旧马路那边根本没有什么烧烤摊,干干净净的。他们以为我是在恶作剧或者精神出了问题。
我不信邪,晚上又去看。果然,那片空地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吹着垃圾打转。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刘强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他彻底失踪了。我报了警,警察查了附近监控,发现刘强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走向旧马路的方向,然后……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再也没走出来。
警察搜索了附近,一无所获。他们猜测刘强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自己离家出走了。只有我知道,他不是走了,他是被“留”下了。
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渐渐从恐惧中恢复,试图开始新生活。一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打车回到小区门口。夜风一吹,我忽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浓到发臭的烤肉香。
我浑身血液都凉了,猛地转头看向旧马路的方向。
那里,依旧是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但那香味,却真真切切地飘了过来,若有若无,缠绕在鼻尖。它不是从某个固定方向传来的,而是弥漫在整片空气里。
我僵在原地,恐惧再次锁住了我的腿。我明白了,那摊子或许会移动消失,但那“东西”,一直都在。它只是换了个地方,或者,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它还在寻找新的猎物。
这时,一对年轻情侣说笑着从旁边走过。
男的说:“诶,你闻到了吗?好香啊!是什么烤肉味?”
女的吸了吸鼻子:“是啊,真香!在哪儿呢?找找看,买点当夜宵。”
我张了张嘴,想警告他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无形的香味牵引着,漫无目的地寻找,走向更深的夜色。
从此,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怪谈:深夜街头,如果你闻到一股异常诱人的烤肉香,千万不要去寻找源头。
因为那可能不是一个摊子,而是一个饥饿的“东西”。它会用香味勾走你的魂,然后,把你变成它的一部分,或者,让你永远迷失在寻找它的路上,就像我丈夫刘强一样。
故事结束了。但那股香味,还飘荡在城市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