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生接过那份厚厚的文件，看都没看，直接递到依旧跪坐在地上、仰着头如同等待宣判的施密特大使面前。
文件的封皮上，用中德两种文字清晰地印着标题：《紧急粮食援助及部分工业品定向采购协议》。
“打开看看。”杨长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施密特大使颤抖着伸出沾满泥污的手，如同捧着圣物般接过文件，急切地翻开。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疯狂地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
核心内容清晰而冷酷：
援助内容： 杨氏集团将在未来六个月内，分批次向魏玛共和国提供总计五十万吨成品粮。
同时，提供十万吨高品质压缩营养饼干。
支付方式： 魏玛共和国以国家信用担保，抵押其境内三处已探明但尚未大规模开发的大型优质煤矿和两处中型钾盐矿未来五十年的独家开采权。
同时，以象征性的价格向杨氏集团转让位于汉堡港的两个大型深水泊位及附属仓库的九十九年使用权。
附加条款： 魏玛共和国承诺，此批粮食将专用于国内最底层平民（失业工人、赤贫市民、孤儿院等）紧急口粮配给。
由杨氏集团指定方全程监督发放，确保不被军方或政府权贵阶层挪用、囤积或流入黑市。
一旦发现违约，杨氏集团有权立即终止所有援助并没收抵押资产。
......
施密特大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死死捏着文件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五十万吨粮食！十万吨饼干！这足以让数百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德国平民暂时活命！
汉堡港的泊位…鲁尔边缘的煤矿…钾盐矿…这些抵押物虽然重要，但在生存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那冰冷的附加条款，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专供底层平民？第三方监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批救命的粮食，将绕过整个魏玛共和国摇摇欲坠的行政体系和早已被各方势力渗透的分配渠道，直接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
这固然能救命，但也等于在魏玛政府本就脆弱不堪的公信力上，狠狠地再踏上一只脚！
杨长生不仅要给粮，还要用这粮食，亲手在德国社会最底层埋下一颗对政府极度不信任的种子！
更要借机将触角深深扎入德国的资源命脉和战略港口！
“杨先生…这…这监督条款…”施密特大使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无比。
杨长生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同万载寒冰，俯视着他：“怎么？大使先生觉得不公平？
我的粮食，可以任由你们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和投机商拿去填满自己的仓库，再高价卖给快要饿死的平民？
或者…变成某些野心家收买人心、积蓄力量的资本？”
杨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我杨长生的东西，怎么用，我说了算。
要么签字，要么…带着你的绝望，滚回柏林，看着你的国家在饥饿和混乱中彻底崩解。”
施密特大使浑身一颤，最后一丝讨价还价的勇气也被这赤裸裸的、带着死亡威胁的蔑视彻底碾碎。
他低下头，看着协议上那足以救命的粮食数量和那冰冷如刀的附加条款。
巨大的屈辱感和强烈的求生欲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最终，后者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大衣内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代表魏玛共和国最高授权的钢印印章和特制墨水笔。
沉重的钢印狠狠砸落在协议最后一页的签名处，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响了魏玛共和国某种尊严的丧钟。
施密特大使的签名歪歪扭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杨长生看着大使完成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伸手从吉泽美惠的托盘中端起那杯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美惠，送客。安排船，第一批五万吨粮食，三天后从津门启运汉堡。”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家务。
吉泽美惠微微躬身：“是，主人。”
施密特大使失魂落魄地被吉泽美惠请离，那沾满泥污的背影，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无比佝偻和凄凉。
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份用国家未来资源换来的带着屈辱条款的救命协议，如同抱着一个滚烫的烙铁。
当夜，京城杨府书房。
他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吉泽美惠刚截获并破译的密电纸条。上面的德文编码已被翻译成流畅的中文：
【柏林外交部绝密发件人：施密特收件人：外交部及总统府核心决策层】
【紧急报告——关于东方魔鬼杨长生的粮食援助】
【正文：协议已签署，首批粮食即启运。
然，魔鬼洞悉一切！他拒绝提供种子，仅施舍成品粮，附加苛刻枷锁（专供底层，第三方监控）。
此举非但施恩，实为毒计！
其一，断绝我自力根基，使我永陷其粮秣罗网。
其二，借粮离间政府与濒死之民，摧毁国家最后公信。
其三，以救命粮为饵，攫取我战略资源命脉，其志非小！
此獠目光如炬，早已看透共和国虚弱的本质与战败国枷锁下我们挣扎求存的绝望！
其意不在救魏玛，而在…静待一个更符合其心意的、受其控制的国家出现？
抑或…亲手催化其诞生？恐惧！深深的恐惧！
此东方之魔，其智近妖，其心…深不可测！
建议：接受粮食，活命为先，但需倾尽全力，暗中探查其“神粮”之秘！
事关德意志未来生死存亡关键！切记！切记！—— 施密特于绝望与战栗中 】
杨长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一松，一撮火焰悄然升起。
那张承载着魏玛共和国最高级别恐惧的密电，在火焰中瞬间蜷曲、焦黑，化为细小的灰烬。
“主人，夜深了，用些参茶暖暖身子吧。”
吉泽美惠端着一个青瓷盖碗，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她将茶碗轻轻放在书案上，目光落在那些黑灰上，随即落在杨长生微蹙的眉宇间。
她绕到杨长生身后，一双柔荑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轻轻按揉着他紧绷的肩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