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客人们丝毫没有散场的意思。
这里的权势、人脉、机遇,以及那份身处权力中心所带来的虚幻满足感让他们流连忘返。
那些远渡重洋而来的德国专家们,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松弛与真正的愉悦。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母语低声交谈,偶尔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施耐德教授端着一杯黑啤酒,站在落地窗前,
望着窗外北平的街景,眼神中充满了感慨。
这里没有半夜粗暴的砸门声,没有对家中财物和研究成果的觊觎,没有朝不保夕的恐惧。
杨长生提供的优渥待遇和受尊重的地位,让他们仿佛从战败国的泥沼中一步踏入了安稳的绿洲。
这份心安,是金钱无法完全衡量的。
“施耐德先生,我家老板请您一见,请您跟我来一下。”
施耐德感慨的时候,张牧之出现在他的身边传达了杨长生的意思。
施耐德听了有些好奇但没有拒绝,跟着张牧之走向了安全出口。
········
大厅的另一端,则是另一番景象。
官员、商贾们脸上洋溢着更加热切、甚至带着几分亢奋的红光。
他们端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之中,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攀附机会。
话题的中心,始终围绕着杨长生和他那庞大的建设蓝图。
“总统大人,杨老板这次的大手笔,真是利国利民啊!
这工业园和大学城一旦建起来,我北洋实业振兴,指日可待!”
一位穿着绸缎长袍的商人对着白雄起谄媚地笑着,试图将一张名片塞进他随从的手里。
“张老板说得对!杨老板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光是修路那会儿,就带动了多少营生?
现在这工业园、大学城,我看比修路还要大十倍!
未来十年,不,二十年!京畿之地,怕是要大变样咯!”
另一位官员模样的中年人也凑上前附和,眼神里闪烁着对巨大工程利润的贪婪。
“可不是嘛!听说杨老板还在招揽各种建材供应商、工程承包商?
总统大人,您看鄙人的公司……”又有人挤了过来。
白雄起保持着政客应有的矜持微笑,应付着这些热情的投资人。
他心中清楚,这些人看中的是杨长生规划背后那如同金山银海般的利润。
杨长生以实业救国教育兴邦为旗帜,用真金白银和强大的执行力。
硬生生在北方这片土地上砸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而这些人,便是嗅着金钱味道蜂拥而至的秃鹫,试图从这巨大的蛋糕上分得一块。
他们不愿离去,因为这里就是未来财富的源头,是攀附权势的捷径。
······
大厅一个相对僻静却又能被众人看到的角落。
金家的女眷们,则成了另一群人的围猎目标。
金太太被一群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贵妇们团团围住。
她穿着深紫色织锦旗袍,努力维持着大家主母的端庄仪态。
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但那笑容里已透出明显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金太太,真是天大的福气啊!您瞧瞧您这几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水灵,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还有燕西少爷,如今进了杨老板的大学,前途无量!您啊,后半辈子就等着享清福吧!”
一位胖乎乎的富商太太,摇着团扇,嗓门洪亮地奉承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金太太脸上。
“呵呵,李太太过奖了,孩子们……还算争气,托杨先生的福。”
金太太勉强笑着回应,心中却苦涩。
这福气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虚幻,让她如在梦中,又倍感压力。
“金太太您这就谦虚了!您这福气可是实打实的!”
另一位打扮时髦、戴着硕大珍珠项链的年轻贵妇立刻接话。
眼神热切地扫过坐在金太太身边、安静吃着点心的金梅丽,又看向不远处正和几个同学交谈的金燕西。
“不过啊,金太太,我看燕西少爷可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这年纪……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您看我们家那丫头,年方十八,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从小念书,知书达理。
跟燕西少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不……咱们两家撮合撮合?”
她说着,身体都往前倾了几分,仿佛生怕金太太听不清。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其他贵妇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跟上。
“对对对!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嘛!有了贤内助,燕西少爷才能安心读书,为杨老板效力不是?”
“王太太说得对!我们家也有个侄女,刚从魔都圣玛利亚女校毕业,洋文说得可好了,配燕西少爷正合适!”
“金太太,您可要好好考虑啊!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结个亲家,以后互相帮衬多好!”
“是啊是啊,早点抱孙子多好!金太太您说是不是?”
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无数只蜜蜂在金太太耳边嗡嗡作响。
她们的目的很明确,攀上金家这根看似重新粗壮起来的高枝,进而与杨长生搭上关系。
金燕西的婚事,成了她们眼中最便捷的敲门砖。
金太太被吵得头晕脑胀,心绪烦乱。
她何尝不想给儿子找个好归宿?
可现在的金家,表面风光,实则根基虚浮,全靠杨长生支撑。
她儿子的婚事绝非她能轻易做主,更不敢随意应承这些明显带着功利目的的联姻。
可她又不能直接翻脸,得罪这些盘根错节的权贵家眷。
这种憋屈和无力感,让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
金道之、金润之、金敏之三姐妹也在一旁,看着母亲被围攻,心中既心疼又无奈。
她们想上前解围,却又怕引来更多关注和更露骨的推销。
别围没解开,倒多了几个对她们推荐的。
金燕西则被几个昔日的朋友围着,谈论着学院的趣事。
但他明显心不在焉,目光不时担忧地瞟向母亲的方向。
就在金太太几乎要被这汹涌的保媒拉纤浪潮淹没,笑容快要挂不住时。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嘲讽、又刻意拔高了音调的女声,如同冷水般泼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知道的这是六国饭店的晚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菜市场在抢亲呢?这么热闹?”
潘小翠扭着水蛇腰,风情万种地拨开人群,站到了金太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