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你是不知道啊,”
邱长英一边殷勤地引着杨长生、邱惜珍和吉泽美惠走向那排锃亮的黑色轿车,一边语气夸张地继续吹捧。
“如今在魔都,提起你的名字,那真是这个!”他用力竖起大拇指,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甭管是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带风的洋人买办。
还是码头跺跺脚震三震的青帮大佬,又或者是官面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头头脑脑。
听到‘杨长生’三个字,都得给几分薄面!那架势,啧啧,跟见了活财神似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热切地投向邱惜珍,语气里的赞叹更夸张了几分。
“还有惜珍,我的好妹妹!你在京城搞的那个‘玉颜堂’出的面霜。
我的老天爷!在魔都的太太小姐圈子里都传疯了!
百乐门的头牌红牡丹,为了抢一瓶,差点跟汇丰银行经理的七姨太打起来!
可惜啊,魔都这边愣是没分号!那些太太小姐们只能眼巴巴地托人,千里迢迢从京城带回来。
那真是一霜难求,价比黄金啊!多少人拐着弯、托着关系,想走我的门路买呢!
门槛都快被那些管家婆子踩平了!”他拍着胸脯,仿佛自己就是那面霜的独家代理。
听着曾经对自己冷嘲热讽、视作家族污点、甚至直言戏子丢人的二哥。
此刻用如此肉麻谄媚的语气,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事业。
邱惜珍心里的警惕如同薄冰,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巨大满足感和虚荣感瞬间冲垮。
她努力维持着矜持,但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下巴微微抬起,像一只终于开屏的孔雀。
眼角眉梢的得意如同碎钻般闪耀,藏都藏不住。
她甚至故意侧过身,用带着点娇嗔和炫耀意味的语气对杨长生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二哥听见。
“你看,我就说我的面霜好吧,连魔都这些顶顶挑剔的太太小姐们都抢着要呢。二哥可没骗人。”
杨长生看着她这副终于扬眉吐气、甚至有点恃宠而骄的小女儿情态,心下了然。
他配合地笑了笑,伸手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纤细却挺直的腰肢,那姿态既亲昵又充满了宣告主权的意味。
他目光扫过邱长英那张堆满笑容的脸,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名声?那都是身外虚物,不必太过在意。
生意,自然是要越做越大的,魔都如此繁华,岂能没有‘玉颜堂’的一席之地?”
低头看向邱惜珍,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也放得更柔了些。
“面霜是惜珍的心血,也是你的心头好。
只要你喜欢,想在魔都开多少家分号,就开多少家。
钱不是问题,地方随你挑,人手不够就从京城调。”
这话一出,邱惜珍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披上了无形的华美战袍。
她看向二哥邱长英的眼神,瞬间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见的、近乎挑衅的得意——看吧,这就是我的男人!
邱长英脸上的笑容则如同浇了油的炭火,更加灿烂灼人,连声应和:“对对对!妹夫大气!惜珍有福气!”
只是,在他那过分热情的眼眸深处,一抹精明的算计。
妹夫对自家妹妹的宠爱,比预想的还要深,甚至到了近乎纵容的地步。
这,正是邱家目前焦头烂额之际,最最需要的救命稻草!
车队在魔都繁华的街道上穿行,最终稳稳停在了威海路414号。
邱公馆那气派的铸铁雕花大门前。门房早已得到消息,大门洞开。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了,你看怎么样?”
回到家的邱惜珍似乎卸下了最后一点矜持,活泼了许多,她率先下车,指着眼前的宅邸,语气里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和复杂情绪向杨长生介绍。
那神情,仿佛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带着足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成就归来。
不管家人过去对她态度如何,这座矗立在法租界边缘的花园洋房,对她而言,终究是承载了童年和少年记忆的家。
这份归属感,即使带着伤痛,也难以彻底割舍。
杨长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栋占地颇广、风格鲜明的欧式古堡式花园洋房映入眼帘。
红砖外墙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高耸的尖顶在魔都略显阴沉的天空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拱形的门窗镶嵌着彩色的玻璃,宽阔的门廊由几根粗壮的罗马柱支撑。
庭院里花木扶疏,修剪得体的草坪中央还有一个欧式的喷泉雕塑。
这宅邸在周围林立的中西合璧式建筑中,显得格外醒目。
透露出主人当年暴发时的张扬和对“洋派”生活的向往。
门口台阶上,早已站定了一溜人,如同静待检阅。
最中间是一位身着深色绸缎长衫、面容清癯、留着短须、眼神看似温和却隐含精明的老者。
手中捻着一串油亮的佛珠——正是邱家家主邱渭青。
他身侧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笔挺西装却脸色阴沉、眼神倨傲的年轻人,正是邱惜珍的大哥邱长武。
在他们身后,则是几位穿着各色华丽旗袍、妆容精致、神情各异、年龄不一的姨太太。
以及几个垂手侍立的管家佣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下车的杨长生一行人身上。
看到杨长生和光彩照人的邱惜珍联袂下车,邱渭青脸上立刻堆起慈祥无比的笑容,呵呵笑着,快步迎下台阶,
那热情劲儿仿佛迎接的不是准女婿,而是微服私访的贵人。
邱惜珍看着迎上来的父亲,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爸爸,大哥,我回来了。”
她看向邱渭青时,脸上是带着撒娇的笑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惜珍,我的女儿,可想死为父了!”
他张开双臂,语气里满是真挚的舐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