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奉天大帅府。
少帅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那份来自魔都的密电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窗外是奉天城冬日的萧瑟,他年轻的脸上却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却让他头脑格外清醒。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副官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传我命令!”少帅站起身,手指重重按在桌面上那张标注着日资农场分布的军事地图上。
“以大帅府的名义,即刻行动!
整顿田亩,清查所有非法土地交易!
重点——南山、浑河两岸,所有挂着东亚劝业、满洲拓殖牌子的日本农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接管封存!
里面的日本人,给他们二十四小时,收拾东西滚蛋!
逾期滞留者,或遇武力抵抗……”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以土匪论处,可就地击毙!”
“是!少帅!”副官心头一凛,深知这道命令的分量,不敢有丝毫怠慢,快步转身传达。
霎时间,整个关东的军警机器如同上了发条般疯狂运转起来!
早已得到暗中指令、摩拳擦掌多时的东北军士兵,如出柙猛虎。
分乘卡车、马队,扑向那些被日本人经营得铁桶一般。
即使在冬日也仿佛能看到来年丰收幻影的广袤土地。
“八嘎呀路!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帝国商会合法租赁的土地!”
“我们有契约!有关东厅的批文!你们这是抢劫!是暴行!”
“我要向领事馆控告!向东京报告!你们这是在破坏日满亲善!是在挑衅大日本帝国!”
日本浪人、农业技师、商会代表,乃至一些隐藏身份的特工,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挥舞着文书。
用生硬的中国话咆哮、威胁,试图阻挡军队前进的步伐。
甚至有人掏出了隐藏的短枪和武士刀。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东北军士兵冰冷坚硬的枪托毫不留情的推搡,是雪亮刺刀毫不客气的逼退。
带头的军官严厉冰冷的呵斥:“奉命行事!阻挡者,视为匪类!”
几声零星的枪响过后,几个最为猖狂、试图动武的浪人倒在冻土上,鲜血瞬间凝固。
剩下的日本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若寒蝉。
脸色惨白地看着军队迅速控制各处要道、仓库和办公场所。
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回日本驻奉天领事馆。
领事林久治郎气得几乎掀了桌子,电话直接要到少帅的办公室。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少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土地我们是花了钱买下来的,这是公然撕毁契约!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
帝国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管!你必须立刻下令撤兵,恢复帝国商民的正常经营!
否则,一切严重后果将由你方承担!”
大帅府内,张学良拿着话筒,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推诿,甚至还有一丝同为棋子的共情:
“林久领事,息怒,请务必息怒!您的声音太大,我这耳朵都要聋了。”
轻轻咳嗽了两声后少帅继续道:“这事……唉,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们……哎,你说你们得罪谁不好,偏偏去招惹魔都那位杨长生?
那位爷是什么脾气,您们还没领教够吗?黄浦江里的铁棺材还没锈透呢!”
他顿了顿,仿佛在推心置腹:“那位爷发话了,说看见你们日本人在东北的地就膈应,心里不痛快。
他老人家一不痛快,我这日子还能好过?
说到底,我这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什么整顿田亩,清查非法,那都是说给外面听的幌子。
真正的意思就一个:他不想再看见你们在这儿种地了,嫌碍眼。”
他唱作俱佳,把所有的责任和恶意都精准地推到杨长生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奈的执行者。
“是是是,契约批文,法律程序,这些我都懂,林久领事您是明白人。
可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形势比人强不是?
你们也得体谅我的难处……这样,您先让贵国侨民撤出来,避避风头。
等过些时日,这位爷气消了,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时候地还是你们的地嘛……大家相互理解,共度时艰,共度时艰啊……”
电话那头的林久治郎听得额头青筋暴跳。
他能不知道张学良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杨长生”这三个字,如今在关东乃至整个日本高层,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黄浦江的噩梦记忆犹新。
帝国最新的评估是:在找到有效反制那恐怖铁鸟的方法前,绝不能与杨长生发生直接冲突!
林久治郎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骂,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少帅,你的难处,我知道了。
但此事,帝国绝不会就此罢休!我们会通过外交渠道向你们北洋中央政府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哎,好好好,提,你尽管提。”
张学良在电话这头连连点头,语气甚至有些轻松。
“该怎么抗议就怎么抗议,流程该走还得走嘛。
我这边的戏,也得做足不是?大家面上都过得去就行。”
放下电话,林久治郎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当然要抗议,而且要声势浩大地抗议!
这是帝国的面子!但内心深处,他和东京军部、财阀的大佬们一样。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竟然诡异地升起一丝……庆幸和窃喜!
很快,日本方面的反应如约而至。报纸上连篇累牍的谴责。
外交照会一份比一份措辞严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将北洋政府和少帅生吞活剥。
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是提也不敢提。
在找到对付杨长生的办法之前,他们会彻底把这个人遗忘,绝对不会让杨长生找到可以攻击他们的借口。
显然他们在自欺欺人,如果杨长生真的要动手的话,借口那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吗?就像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