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吴铭过得提心吊胆。在都察院里,他总觉得同僚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仿佛他额头上刻着“将死之人”四个大字。他甚至开始琢磨应天府哪条小巷最容易被套麻袋,以及如何用《大明律》里的条款来自卫。
内心oS:「员工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这公司福利待遇真差!」
就在他快把自己熬出黑眼圈时,林御史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清早,点卯刚过,老御史就把他叫到一旁,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你的条陈,老夫略作了修改,巳时初刻,随我进宫面圣。”
“面…面圣?!”吴铭差点咬到舌头。内心oS:「方案直接上终极甲方评审会?!跳过部门经理、事业部总裁直接cFo?!林老大你不按流程出牌啊!」
“怎么?怕了?”林御史眼皮一抬,“弹章既上,自有御前应对之责。若是风闻失实,反坐其罪。此刻退缩,还来得及。”
吴铭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下官不怕!下官所言,皆有据可查!”输人不输阵,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
「怕得要死好吗!但现在怂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赌一把!赌老板(朱元璋)更恨贪官!」
林御史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如此便好。届时陛下若问,据实回话,不必惊慌,亦不可夸大。”
巳时初刻,皇城谨身殿偏殿。
吴铭低着头,跟在林御史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上方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如同探照灯,把他里外照得透亮。
“林卿,你这折子上说的,可是真的?”朱元璋的声音响起,比殿试时更近,压迫感更强。他手里拿着那份修改过的弹章。
林御史躬身:“回陛下,此事乃臣之属官、监察御史吴铭风闻查访所得。老臣已核验部分人证,确有其事。故而禀奏陛下圣裁。”他巧妙地把吴铭推到了前面。
「来了来了!甲方提问了!」吴铭心脏砰砰直跳。
“吴铭?”朱元璋似乎想了一下,“哦,殿试上那个说话不一样的小子。是你查的?”
吴铭赶紧出列,躬身:“回陛下,是臣近日观政,于南城一带微服查访所得。”他偷偷抬眼飞快瞥了一下,只见朱元璋穿着常服,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如鹰。马皇后并不在侧。
“微服查访?”朱元璋哼了一声,“你倒是胆子不小。说说,都查到什么了?”
吴铭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自己准备好的“项目汇报”,尽量简洁清晰地说道:“臣见南城兵马司数名差役,时常于执勤之时,滞留商铺,空手而入,携物而出。臣心生疑虑,遂暗访左近商贩百姓十余人,皆言兵马司吏役时有索取财物、讹诈钱文之举。臣又访得一糕点铺掌柜,其亲口证实,差役每月白拿其铺中糕饼,价值不下白银一两五钱。百姓敢怒不敢言,皆言…言…”
“言什么?”朱元璋的声音沉了下去。
吴铭心一横,把林御史修改后更显凝练的那句说了出来:“皆言‘畏吏甚于畏贼’!”
啪!
朱元璋的手掌猛地拍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好一个‘畏吏甚于畏贼’!”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咱起于微末,最恨的就是这帮欺压百姓的蛀虫!吃着朝廷的俸禄,砸着咱大明的锅!”
他猛地看向吴铭:“那个赵德柱呢?他可知情?”
“回陛下,”吴铭谨慎答道,“赵指挥使是否亲自授意,臣未有实据。然其身为上官,纵容下属至此,失察之罪,断难推卸。且…且风闻其府上所用绸缎,亦多来自辖区布庄之‘孝敬’。”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份弹章,“永嘉侯那边……”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完,但殿内几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
吴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沉默后,朱元璋似乎做出了决断,语气果决:“咱知道了。林风宪。”
“老臣在。”
“你这折子,咱准了。着都察院行文五城兵马司,严申纪律!那个赵德柱,革职查办!让他去诏狱里好好想想该怎么当官!涉案胥役,一律杖责一百,枷号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老臣遵旨!”林御史躬身领命。
吴铭暗暗松了口气,内心oS:「方案通过了!甲方拍板了!还好还好……」
就在这时,朱元璋的目光又落回吴铭身上,带着审视:“吴铭。”
“臣在。”
“你一个观政御史,就敢去摸兵马司的屁股,还摸到了永嘉侯的边上。”朱元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是愣头青不知死活,还是真有点胆色?”
吴铭头皮发麻,赶紧道:“臣…臣只是以为,陛下革新吏治,天下归心,必不能容此等蠹虫败坏法纪,损害陛下圣德。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因畏惧权贵而缄默不言。”
他这话半真半假,拍马屁的成分居多,但核心逻辑是站在老板的立场上想问题。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一笑,对旁边的太监说道:“瞧瞧,这小子不仅想法不一样,说话也直愣愣的,不过理倒是这个理!”
他挥挥手:“行了,这事办得不错。没丢咱的脸。下去吧!”
“臣谢陛下!”吴铭赶紧行礼,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退出谨身殿,直到走出很远,吴铭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却觉得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林御史走在他身旁,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什么:“今日应对,尚可。那句‘畏吏甚于畏贼’,用得恰当。”
吴铭一愣,连忙道:“是林御史修改得好。”他这才明白,老御史那句修改,是何等的老辣精准,直接戳中了朱元璋的肺管子。
林御史不置可否,转而道:“经此一事,你在都察院,算是立住了。但也彻底得罪了永嘉侯一系。日后行事,更需谨言慎行,证据务必扎实。”
“下官明白。”吴铭郑重应下。内心oS:「这就站队了?项目刚有点起色,就被打上了标签?职场险恶啊!」
回到都察院,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了。
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好奇、漠然,大多被忌惮、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所取代。
那个胖乎乎的御史第一个凑上来,笑容比之前真诚了许多:“吴老弟!恭喜啊!初出茅庐便得圣心,简在帝心,简在帝心啊!”
之前嘲讽他的瘦高个御史,也远远地拱了拱手,表情复杂。
吴铭一一客气地回礼,心里却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恭喜我,是恭喜我抱上了林老大和陛下的大腿,而且还没被永嘉侯当场拍死…职场现实,古今皆然。」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桌上那堆还没看完的卷宗,心情复杂。
首战告捷,得到了顶级大老板的认可,也在新部门立了威。但代价是,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实力派(且脾气不好)的勋贵的眼中钉。
「这项目…真是机遇与风险并存,收益与挑战等比啊。」
他揉了揉额头,决定下班后要去好好吃一顿,压压惊。
顺便,看看能不能雇个保镖?或者…学两招防身术?
这大明职场,光会动嘴皮子,看来是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