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衙此刻变成了一个高度戒备的堡垒。赵四被安置在最深处的牢房,由吴铭带来的京营好手和锦衣卫层层把守,饮食医药皆经严格检查,外人根本无从靠近。那口装着真账本和密信的小铁盒,更是被吴铭贴身保管,寸步不离。
然而,握有如此致命的铁证,并未让吴铭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如同怀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且危机四伏。
消息封锁得再严,如此大规模的搜山行动和府衙的异常调动,不可能完全瞒过某些人的耳目。吴铭几乎能感觉到,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盯着大同府衙,冰冷的杀机如同暗流,在古城的大街小巷中涌动。
必须尽快将人和证物送回北平,乃至直送南京!每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变数。
但如何送?走哪条路?成了最大的难题。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吴铭深谙此道。
他故意在大同府衙内大张旗鼓地准备一支“钦差仪仗”,声称要亲自押送要犯赵四返回北平。这支队伍车马众多,护卫森严,浩浩荡荡,吸引所有潜在的窥视者。
而暗地里,真正的杀招早已悄然启动。
就在“钦差仪仗”出发前一夜,两拨人马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同城。
第一拨,是王伯带领的五名最精干的护卫,扮作行脚商人,走一条鲜为人知的崎岖山路。他们身上带着吴铭亲笔书写、详细记录赵四口供和证物摘要的密信副本,任务是以最快速度送至北平钦差行辕。他们是信使,也是诱饵和试探。
第二拨,则更加隐秘。由一名沉默寡言、极其可靠的锦衣卫总旗带队,另四名精锐缇骑护卫。他们不走陆路,而是绕道混入一支即将出发前往天津卫的军粮船队,沿桑干河、永定河顺流而下。那口真正的铁盒,就藏在一袋看似普通的军粮之中。水路虽慢,但相对安全,且能直达京畿腹地。
而第二天清晨,吴铭本人则坐镇那支看似核心的“钦差仪仗”,大张旗鼓地启程,走官道返回北平。队伍中,有一辆密封的囚车,里面却空无一人,赵四早已被易容后,混在队伍中一名普通护卫的队伍里。
三路并进,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果然,就在“钦差仪仗”离开大同城不足五十里,进入一段山路时,袭击猝然而至!
两侧山林中箭如飞蝗,目标直指那辆空的囚车和吴铭的座驾!袭击者人数众多,攻势凶猛,显然志在必得!
护卫们奋力抵抗,场面一时极其混乱。
吴铭坐在车中,听着外面激烈的厮杀声和箭矢钉入车壁的闷响,手心出汗,但眼神冷静。他赌对了,大部分火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顶住!向北平方向突围!”他高声下令,刻意让声音传出车外。
战斗持续了约一炷香时间,袭击者见迟迟无法攻破护卫阵型,且官军援兵可能将至,终于发出一声唿哨,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双方尸体。
清点损失,护卫伤亡十余人,吴铭的马车被射得像刺猬,所幸他本人无恙。
“继续前进!”吴铭面不改色,下令队伍加速。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试探。
与此同时,王伯走的那条山路上,也遭遇了小股匪徒的“剪径”,但王伯经验老道,提前发现端倪,绕路避开,有惊无险。
而真正承载着希望的水路,起初几日风平浪静。军粮船队缓缓行驶在河道上,似乎并未引起注意。
然而,就在船队即将驶出大同府地界,进入北直隶的前夜,异变再生!
数条没有任何标识的快船,趁着夜色,悄然靠近了军粮船队!船上黑影幢幢,直扑那名锦衣卫总旗所在的船舱!
“有贼人!”警哨声凄厉响起!
押运军粮的兵丁慌忙迎战,但与那些专业凶狠的黑衣人相比,显然力不从心。舱内瞬间爆发激战!
那名锦衣卫总旗武功极高,一把绣春刀舞得水泼不进,连毙数名冲入舱内的刺客,死死护住那袋藏有铁盒的“军粮”。但刺客人数太多,且似乎目标明确,攻势愈发疯狂。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突然,下游方向亮起无数火把,一条条快船逆流而上,船头旗帜飘扬,竟是——锦衣卫的旗号!
蒋瓛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格杀勿论!”带队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冷声下令。
新加入的生力军瞬间扭转了战局。袭击船只上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试图撤退,却被锦衣卫的快船死死缠住。河面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水上厮杀和追击。
最终,大部分袭击者被歼灭,少数跳水遁逃。那名拼死护住铁盒的总旗身负重伤,但铁盒安然无恙。
“奉指挥使蒋大人令,特来接应。”那锦衣卫千户验明身份和铁盒后,对惊魂未定的运粮官道,“此间事宜,由锦衣卫接管,尔等继续押送军粮,不得有误。”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恰好”路过,执行了一次公务。
消息通过锦衣卫的特殊渠道,以比快马更快的速度传回南京,也传到了尚未抵达北平的吴铭手中。
得知铁盒已被蒋瓛的人“接走”,吴铭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沉默了良久。
蒋瓛的出现,是皇帝的意思?是胡惟庸的对头趁机插手?还是……另有所图?那铁盒落入蒋瓛手中,是福是祸?
但无论如何,最关键的物证,总算离开了最危险的前线,进入了下一阶段的博弈场。而赵四这个活口,也即将被押送至北平钦差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