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朱元璋“一查到底、从严从重”的明确旨意,吴铭再无任何顾忌。扬州府衙的公堂,瞬间变成了审判场。
惊堂木响彻云霄,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
沈会长及其核心党羽,连同那些被抓现行的地痞流氓,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兵士押解上堂。人证(被抓获的投毒者、受损百姓)、物证(腐烂的动物尸体、被毁粥棚的残骸、搜查沈家账房得来的可疑账本)一一陈列,铁证如山。
吴铭端坐堂上,面沉似水,不再有丝毫在春熙园时的虚与委蛇。他言语犀利,逻辑严密,一条条罪状罗列下来,根本不容狡辩。
“沈茂才!你指使他人投毒公用水井,妄图制造瘟疫恐慌,煽动民变,对抗朝廷,按《大诰》,此乃十恶不赦之罪,形同谋逆!你可知罪?!”
“尔等囤积居奇,操纵市价,扰乱民生,证据确凿!可知大明律中对此如何处置?”
“与戴德儒、潘季驯勾结,行贿贪墨,隐匿田亩,偷漏税赋,桩桩件件,这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何话可说?!”
沈会长早已面无人色,浑身瘫软如泥。他原本还想凭借多年经营的人脉和财富上下打点,妄图脱罪。但当吴铭毫不犹豫地将一桩桩罪名砸下来,尤其是直接扣上“形同谋逆”的帽子时,他彻底绝望了。在洪武朝,沾上这四个字,神仙难救。
求饶?辩解?在吴铭冰冷的目光和如山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审讯过程快得惊人。吴铭根本不给这些人串联翻供的机会,证据链完整清晰,审讯笔录当场做成,画押确认。
随后,判决更是雷厉风行:
主犯沈茂才,数罪并罚,判斩立决,家产抄没充公。
其余核心党羽,视情节轻重,或判斩监候,或流放三千里,家产同样抄没。
一众地痞流氓,为首者绞刑,从者皆杖一百,流放边陲。
判决一出,堂外围观的百姓先是死寂一片,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杀得好!”
“吴青天为民除害!”
“陛下圣明!”
这几日积压的怨气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吴铭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宣告了与旧有利益集团的彻底决裂,也极大地震慑了所有还在观望甚至心怀侥幸的宵小之徒。
抄家的工作由李千户的京营兵士和府衙可靠吏员共同进行。沈家及其党羽多年盘踞扬州,家资之巨,令人瞠目。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地契房契堆积如山,初步清点,其价值竟远超戴德儒、潘季驯的贪墨之数!这些,都将成为填补扬州府库、推行新政的重要资本。
吴铭的雷霆手段,如同在扬州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还在暗中抵制清丈田亩的乡绅豪强,闻讯无不胆战心惊。连沈会长这样树大根深的人物都被如此干脆利落地连根拔起,他们那点势力又算得了什么?一时间,前往府衙表示“积极配合清丈”的乡绅络绎不绝,各县编造鱼鳞图册的进度陡然加快。
市面上的货物供应悄然恢复,价格平稳。那些曾被沈会长打压的中小商户,更是对吴铭感恩戴德,踊跃加入“平准商行”体系。
扬州城的秩序,以一种近乎强硬的方式,被迅速扳回正轨。
金陵,魏国公府。
徐妙锦坐在窗边,手中虽拿着针线,却心不在焉,美眸中满是化不开的忧色。
扬州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回金陵。她已知晓夫君在扬州大刀阔斧的改革,知晓了他与地方豪强的激烈冲突,更知晓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投毒案”和随之而来的雷霆审判。
她为夫君的魄力和取得的成效感到骄傲,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担忧。
那可是扬州!盐商漕运汇集之地,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夫君如此酷烈手段,虽一时奏效,但焉知不会引来更疯狂的反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胡惟庸案使得京中气氛肃杀,父亲徐达近日愈发忙碌,眉头紧锁,偶尔回家也是匆匆一语带过朝中局势严峻,叮嘱她无事尽量不要外出。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她对远在扬州的吴铭更加牵挂。
她拿起笔,又想给吴铭写信,可想说的话太多,提笔半晌,却不知从何写起。写让他小心?他定然已在万般小心。写家中安好勿念?又怕分散他心神。
最终,她只写下寥寥数语,多是日常琐碎的问候,将万千担忧尽数压下,只在那句“一切珍重”上,墨迹略深,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她轻轻吹干墨迹,封好信笺,交给贴身丫鬟:“尽快送出去。”
扬州府衙,夜。
处理完一日堆积如山的公务,尤其是对沈家案的后续处理意见,吴铭才得以喘息。
王伯端来参汤,低声道:“伯爷,今日抄没沈家时,在其书房暗格里,发现了一些往来的书信,其中…似乎涉及京中某些官员…”
吴铭接过那几封密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紧锁。信中的隐语和代号,指向了朝中几位职级不低的官员,甚至隐约牵扯到…中书省某个已被胡惟庸案波及,但尚未定罪的官员。
这潭水,果然深得很。
他沉吟片刻,将信件小心收好:“这些东西,先封存起来。眼下我们的重点是扬州,是清丈田亩。京中的风波…自有陛下圣断。这些东西,现在送上去,只会让水更浑,于我们眼下的大事无益。”
王伯心领神会:“老奴明白。”
吴铭走到院中,望着金陵方向的黑夜。他知道,妙锦一定在为他担心。他也想起了徐达,那位看似粗豪却心细如发的岳父,在如此复杂的朝局下,想必压力巨大。
“得快些把扬州的事情理顺…”他喃喃自语,“只有这里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才能让陛下更加坚定,也才能…让家里人安心。”
他转身回房,再次提笔。这一次,他给徐妙锦的回信写得稍长了些,略去了那些凶险的细节,只着重描述了新政的顺利推进、市面的恢复平静,以及百姓的拥戴。最后,他写道:
“…扬州事宜渐入正轨,夫人勿念。京中多事,岳父大人处务必代我多多问候,请其为国珍重。待此间事了,为夫便回金陵相聚。一切安好,盼卿亦如是。”
他将家书和王伯方才整理好的、关于扬州新政阶段性成果的奏章放在一起,明日一同发往京城。